小时候,有一年的冬天奇冷,我不小心感冒了。记得那是个夜晚,在村里一直当着干部的父亲去县里开会还没回来。母亲一直在哄着我盖上被子发汗。
这几乎成了那时人们感冒必然经历的一种治疗方式。 两床厚实的棉被,把整个人都牢牢地罩裹在里边。四周不能透一点风,以免冷气进去发不了汗。发汗不彻底,感冒就不容易好。而好的标准便是浑身上下的毛孔里都要发出汗来方为通透彻底,那时身体就会立马感觉轻松舒畅,头也不疼了,很见效的。
通常发汗要2到3个小时才行,这要根据每个人的自身状况和帮助发汗的外界温度高低而定。而我每次经历这都很痛苦。因为鼻子本来就不通气,却还要把人置于狭小不透风的空间里,用嘴巴喘气不舒服不说,那种被闷憋在黑暗里与外边与世隔绝的恐怖最让我难以忍受。
所以当妈妈又哄我进被子里发汗时,我是一百个不愿意,撒娇耍赖折腾的妈妈也拿生病的我没有办法。这时,去县里开会的父亲回来了,我一骨碌从被子上爬了起来。父亲在他的三个儿女中, 最喜欢的就是他的老闺女。
一听母亲说我感冒了,他便忙放下手里的包,到我跟前来看我。一旁的母亲则边接过父亲手里的包,边向父亲絮絮地说着我的不听话。
父亲上炕坐下,没有接着刚才母亲的话茬说发汗的事。他把我抱在腿上,边用被子裹了我,边跟母亲说有礼物给我,让母亲从他的包里拿出来。
听说有给我的礼物,我一下就不觉得难受了。睁着圆眼睛 ,不错眼珠地随着母亲的手朝父亲的包伸去。
哇 !是一双新袜子!红红的底色 ,嫩绿的小丫苗,一排排可爱地排列着,好漂亮!母亲把好看的袜子递到我手上,我胖乎乎的小手翻来过去地看个没够。于是母亲就把我的脚丫从被里掏出来,仔细地给我一只只穿到脚上。
我翘着小脚丫,傻乎乎地一会儿看看父亲,一会儿看看新袜子,一会儿再看看母亲,呵呵的笑个不止。这时父亲说 :“感冒好了,就可以出去和小伙伴们比谁的新袜子好看了 !来 ,爸爸给盖上被子 ,好好发汗 ,爸爸妈妈就在你旁边守着!” 边说边把我的头放到枕头上 。
我乖乖地让父亲把厚实的棉被盖到我身上,直到我的视野里一片漆黑,我也没有丝毫的恐慌。
父亲母亲见我那么配合,外边的他们肯定偷偷地笑了,因为他们随后说的话里都带着颤颤的笑音。父亲跟母亲说着他去县里开会的事,母亲则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或询问或响应着父亲的话。
温暖的夜里,这种温馨直到我睡意朦胧,美好的睡去。
小时候的记忆里,冬季的印象特别深刻,因为特冷,特艰难, 所以给人记忆越深越久。父亲在我眼里是个很能干很有本事的人。他不仅在村子里担着职务,还在生产队里干着活。
为了多挣公分养活一大家子人,他经常要找各种能挣满分的活来干。一年四季,没个闲暇的时候。
那年冬季的一个黄昏,天寒地冻。父亲跟着生产队里的马车往地里送来年春天施肥的肥料。那些肥料都是生产队的牲口棚里那些牛粪马粪啥的 ,也有各家各户圈舍里挖出来放到街边的各种家禽产出的废料。
严寒的天气 ,把粪堆弄得一铁镐下去都乱溅冰碴。所以都是到下午的时候好弄些时 ,用铁锹 、镐头先打散 ,劈开 ,然后装车。
村子本来就不大 ,我有时会跟着父亲他们的马车 ,看他和赶车的叔叔两人一起你一铁锹我一铁锹的把肥料装到车上。往往我在一旁冻得鼻涕横流,而父亲他们全身却都冒着热腾腾的热气。
父亲偶尔会转头看我一眼,见我冻得那傻样,便会说一些劝我回家暖和去的话。而我却宁愿在马车的一旁看着父亲忙活。
车装好后,父亲都会用铁锹一下一下把车上的肥料用力拍一拍。这是怕肥料散 ,车一颠免得撒落到地下,那就浪费了这肥料,地里的庄稼可就少了营养。
拍好后 ,父亲会把铁锹插到车辕上。这时候他才会走到我身边,替我把恣肆的鼻涕用他温暖的大手给我擦干净,并用最慈爱的声音劝导我赶紧回家去 ,别冻着之类的话。
然后,麻利地跳上车尾,双脚叉开,两只手拄着插到粪堆上的镐头柄,随着驾车叔叔的一声"驾~",马车就急急地朝着西面村外的田野跑去。
黄昏的夕阳,余晖漫撒,给迎着它的父亲罩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马车越来越远,直到融进橘红色的晚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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