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还是麻辣的好

西施还是麻辣的好

八十二岁的表叔去世，家族近百人齐聚送行。古稀以上的老人就有十几位，父亲年龄最大，辈分最高，几十年的往事一一道来。

听父亲讲那些家族故事，许多的男人和女人们，如何开枝散叶，终于苦尽甘来。其中有几位聪慧、能干、坚韧的女性，于风雨中撑起了家庭，绵延了血脉，养育出优秀的儿女，长辈们一提起都赞不绝口，满满的崇敬。

从小我就很羡慕那些能干的人，尤其是能干的女人，我们这儿叫“好麻辣”。总有些女人特别麻辣，一辈子能成的事我就是活三辈子也做不了。

登峰造极的像武则天、孝庄，是书写中华历史进程，足可傲视天下须眉的角色。又比如《那时花开月正圆》里的山西女首富周莹，敢力挽狂澜能达济天下，麻辣得上了天。

再说近的。有静似太古的杨绛先生，既是“最才的女”，又做“最贤的妻”，这点尤为难得，要知道才华横溢的女人往往疏于做个好妻子好母亲。有现代的龙应台女士，出品那么多深厚纯稚的散文，同时还执掌台湾文化部门，文学与政治均谙其道，即便在男子中也不多见。

除了那些凤毛麟角的名女人，我身边也不乏麻辣干练行事果敢的女多面手。

我的大姐，十几岁一个人在乡下当赤脚医生，找个姐夫是军人，孩子只能自己带。母亲过世后又搬来照顾父亲、我和弟弟，那时外甥女才四岁。二十八岁的大姐要精打细算，操持一大家子的饮食起居，作为单位借调人员，最累的活都是她干。勤劳只是大姐的美德之一，她坚强、豁达、周到、善良，对家人，对乡亲，对朋友，都以诚相待尽心竭力。大姐在我们这辈和长辈中威信都很高，凡她开口之事，没有人不应承的。

而心灵手巧的二姐，生活堪称丰富多彩。我总是奇怪，她怎么会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将鱼与熊掌皆纳入怀中？当着护理部主任（同行们知道这是个多操心的职位），家务活全包揽，家里两次换房，姐夫愣是一根钉子的事都没管过。此外，旅游、健身、打麻将，样样少不了她。二姐还打得一手漂亮的毛衣，现在大家不穿手织毛衣了，她就做靠垫，织毛线拖鞋。我们家家都有她的手工艺品，比外面卖的精致许多也温暖许多。

有位女同学，在一家外企做营销，国内国外地跑，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一年有三百天在各城市穿梭，她笑称自己睡遍了全中国最好的酒店。难以想象那样的日子，若换作我，只怕不用一个月就直接崩溃。有男同学说：“人都是逼出来的，你到了那地步也一样，或许变得比她还能干！” 她原来是班上最爱哭鼻子的，剪了长头发会用匣子收藏好，说留给老了的自己做纪念。这么个多愁善感的女孩，现在竟然也杀伐决断百毒不侵了。

我能逼出来吗？有待考证。打小我就不能干，甚至可说是太弱。这不是谦虚，整个家族的人对我都这印象。凡大事从不指望我，能将自己照应好不添乱就是帮忙了，对我几乎和对老人的要求差不多。

我的性格最像娘，细腻隐忍，不争不靠，不喜辩白。姐姐们像爸爸，明快张扬，敢想敢争取，能做主断事。小时候大姐常说：老三这样的弱，以后容易被人欺负哟！

长到15岁，连独自坐汽车去趟省城都不敢。胆儿小也罢了，时不时生场病，弄得爹娘愁眉苦脸的，唯恐这孩子养不大。光长个儿不长肉，风大点都能吹跑了。学到鲁迅的《故乡》，写一个女人“像细脚伶仃的圆规”，自卑地看看自己，怕同学们也这么笑话我。

我只会念书，除了公布考试成绩时高昂着头，其余事情基本属退缩型。姐姐们很勇敢，可我还是特别希望有个哥哥，这样缺乏安全感成长起来的女孩，怎么会能干呢？

长大后好像也没受过什么深刻的欺负和伤害，大小事总有家人商量，依然不需要我多么坚强。十九岁就找到另一半，从依赖父亲转而依赖他，我就是个不能没有依赖的人啊，也不管别人累不累。

孩子小的时候，我忙得焦头烂额，日日盼着他快快到十八岁，以至于忽略了许多抚育的喜悦。看人家做护士的，老公在外地，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倒夜班，一样把日子过下来，觉得自己真是没用。

儿子十岁时说过一句话：别人的妈妈都是万能的，我的妈妈功能是有限的。高度概括了我不是一位周到称职的母亲，却歪打正着，使得他很早就能比较独立地处理事情。现在还可以骄傲地说，多年前我就是位“佛系母亲”。原来有的事情换个说法，境界完全不同，那不是懒，是“佛系”思维呢！

这样的我，但凡做过一两次对的决定，家人们便刮目相看：老三可以呀，考虑问题蛮全面的嘛！我便像小学生受到鼓励一般，对自己多了些信心。

我像是藤，缠在家这棵树上。依赖性太强的女人，存在的意义似乎是为了衬托男人的强大和某些同性的独立。现实中有时候越能干承担的越多，不能干的倒坐享安逸。我有我的幸运，得到了更多呵护，有时候会因此忐忑，凭什么大家都要包容我呢？

没有人想当女汉子，但我希望自己更麻辣。敢判断，会拒绝，能坚持。操持着家务，工作中出色，还写得一手好文章。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又干练又优雅，又知性又幽默。

这样的优点啊，真的可以再来一打；这样的人啊，我都想把她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