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李春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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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年月里,乡村文娱生活少得可怜,只要一听说哪儿演个样板戏,放个露天电影,大人小孩个个兴高采烈。
水乡人习惯摇船到外村外乡去看戏,那情景有点像鲁迅先生在《社戏》里描述的样子。夏夜美妙动人,墨蓝的夜空干净明澈。一条木船,载着男男女女。清亮的摇橹声,拍打船体的水声,青年男女的打情骂俏声,旷野里各样的虫鸣。清风徐来,岸柳依依。夜风透着清凉的水气,夹着丝丝清新的草香味,直爽到心里。木船悠悠前行,河堤静静后移。天空和月亮倒映在水中,船后摇橹的水面象书法里的飞白,捺出一条白亮的水练,波光粼粼,看起来像绸缎一样轻柔细滑。浪漫的月色是年轻人的心,年轻人的心是浪漫的月色。抬眼远望,远近横卧一个个静谧的村庄,农家的窗户晕出微黄的灯光,星星点点,犹如远古的童话。人们对于样板戏的期盼都刻在这一叶木舟上,心与自然,一如水乳交融。
船到村头,小孩跟着大人直奔戏台方向。露天看戏与其说是看,倒不如说是感受气氛。通常用木板临时搭成的约十米见方的戏台,四角的木柱上高高挂起四盏桅灯,灯光洒落在台上。演员演得风风火火,观众看得津津有味。若在近处看戏,只觉着布景高大逼人,演员浓妆艳抹,唱腔响亮有力,动作夸张猛烈,有时连唱带跳,一下子能窜到戏台边,让人既激动又担心,可不要一个筋斗翻落到台下来。如果远远地看,就感到自己跟着大家在真正看戏,整个场景以及演员的表演似乎看得更为清楚。威虎山的阴森恐怖,芦苇荡的神秘莫测,敌人的恶毒凶残,革命者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心情跟着剧情,时而忧心,时而愤恨,时而失落,时而振奋。
样板戏看完了还要打听下一场在哪儿演出,因为大家都百看不厌。每次摇船归来的途中,一帮人叽叽喳喳、七嘴八舌,不无兴奋地谈论那些说了有一百遍的老话题。姑娘们多半评价人物的服饰打扮,一致认为李铁梅的上衣鲜艳夺目,小常宝的马甲最保暖,阿庆嫂发髻上的步摇和束腰的蓝底碎花围裙最具风韵。小伙们非常愿意讨论剧中女性人物的长相脾气和英雄人物的身手功夫,普遍认为李铁梅长相有点凶,脾气泼辣,虽说穷人孩子早当家,但一次也没见到过她洗衣做饭,假如谁当了倒插门女婿,几句话说不到一起,肯定会被扔出门外。还是阿庆嫂好,不但人长得标致,而且机灵贤淑,待人接物得体周到,家务活计麻利干脆,难怪人家男人阿庆长年飘外都不用半点操心,娶媳妇就要娶这样的女人。说到身手功夫,杨子荣打虎上山时的跳跃姿势加一记响鞭最潇洒飘逸,枪法数最精准,在座山雕老巢里一枪打碎了好几盏吊灯。郭建光也着实了得,闪展腾挪轻灵敏捷,旋风腿扫膛腿呼呼生风。磨刀师傅板凳功夫精妙绝伦,与许世友上将难分伯仲,板凳抡圆了砸出去恐怕十个王连举都不是对手。而小朋友们坚信,李玉和的拳头足有李元霸使过的铜锤那么大,杨子荣一抬枪能击毙三个以上土匪,小炉匠的份量最多只有三十斤,李勇奇打猎能一下子从山顶蹦到山脚下,郭建光只要轻轻一跃就能从芦苇荡深处跳到“春来”茶馆,还有,阿庆嫂递给胡司令抽的香烟肯定比“凤凰”牌飘出的香味还要好闻。
儿时看戏那叫一个过瘾,那叫一个美。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真想在美丽的月夜再坐回木船去看戏。
附记:这是我老同学李春荣十几年前发表在《苏州杂志》上的一篇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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