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转眼已入秋,可粤地的天气仍旧炎热得不像话,老式吊扇哼哧哼哧地转着,知秋看着吊扇想,这是父亲留下的呢。
“秋秋,前天小姨给你介绍的小伙子哪里不好了?你试着跟人家多接触几次,谈谈恋爱嘛,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尽让妈操心呢!”在母亲的数落声中,知秋推开了窗户,知了尖锐的蝉鸣混合着热浪扑面而来,让知秋的心情一瞬间暴躁到了极点。
她突然觉得很愤怒,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催促她恋爱、结婚,她一个人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打乱她的生活节奏,却偏偏都是以爱的名义,让她无处可逃。
2.
好不容易结束这顿艰难的晚餐,知秋回到自己租住在公司附近的小公寓,路上买了一支香槟玫瑰,插入彩绘的白瓷瓶中。
知秋看着花发了会儿呆,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沉思,电话是周唐打来的,就是小姨介绍的相亲男,周唐在电话里约知秋看电影,知秋委婉拒绝,想着,没有结果的事,就不要继续了。
3.
早餐泡了坚果燕麦,金黄色的小麦土司沾着玫瑰色的樱桃果酱,摆盘拍照,将第2557天的早餐照上传微博并艾特了一个叫“高清江”的微博。
很快就有了许多评论,知秋顺手点开了高清江的微博,这个微博里也有许多漂亮的早餐照,她翻到了最后一条微博,发布时间是三年前,这人怎么能半途而废呢,知秋心想。
知秋是一家杂志社的编辑,偶尔也要外出采访,今天的任务是采访一家新开业的川菜馆,老板娘是个典型的四川妹子,泼辣漂亮,为了爱情来到粤地。
“你们粤地人都不能吃辣,真是可惜了我们川菜的精髓,没办法,入乡随俗嘛,我们特地推出了不辣的川菜,当然啦,正宗川菜也是有的。”老板娘一把好嗓子,说起自家小店来滔滔不绝,看得出是用心做过市场调查的。
“老板娘,你这,有四川正宗九宫格火锅么?最辣的那种。”说完知秋自己都愣住了,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当然有啦,看不出啊,你这么能吃辣!想吃今晚来,管饱。”老板娘丰腴白皙的胳膊一挥,自带一股侠气。
4.
晚上,老板娘兑现了她那一大桌管饱的火锅,飘满辣油和花椒的汤底将知秋白皙的脸衬得红润漂亮,老板娘开了一瓶红酒,说要与知秋不醉不归。
暗红的酒渍将老板娘的唇染出诱人的色泽,她快手快脚地涮了一片羊肉夹到知秋碗里,“我一见你就特投缘,我给你讲讲我跟我老公的故事吧。”
从老板娘口中,知秋得知了他们曲折的恋爱故事,身为粤地人的老板多年前于成都求学,与小一届的老板娘相恋,老板毕业后,为了老板娘留在成都打拼,可不久,老板的母亲重病,老板只得匆匆离开成都,回家负起家庭重担。
母亲的病让老板背负起了几十万的负债,不忍拖累老板娘的老板提出分手,可老板娘这个倔强的成都妹子哪里肯,她换了份工资更高的工作,兢兢业业做了两年,工资连同奖金拿到了三十万,帮老板还清了欠债,然后毅然辞职,来到了粤地,嫁给了老板,开了这家川菜馆。
知秋心想,这真是个俗气的故事啊,刚想开口调侃一下老板娘,却被泪水糊了满脸。这回轮到老板娘乐开了花,“瞧把你感动的,是不是觉得我特爷们,不要爱上我哦!”老板娘说完,就给知秋的碗里夹满了小山高的菜。
5.
也许是老板娘的四川口音让知秋感觉特别亲切,也许是今晚的火锅太好吃,这样的氛围,竟然知秋突然有了倾诉欲,她接着火锅的麻辣劲儿,撕开了早已结痂的伤口,试图从伤口的颜色里,找寻昔日爱人的容颜。
2557天前,刚刚大一的知秋,趁着暑假去成都玩,来了这著名的天府之国,怎么也得去尝尝那有名的四川火锅,可惜,知秋低估了人们对火锅的热爱,用饭的点,店里座无虚席,失望下,知秋正准备换一家店,有一桌走来个男孩,主动邀请知秋拼桌,一起享用美食。
知秋是不能吃辣的,刚尝了一口羊肉,知秋就辣得涕泪齐下,旁边的男孩又是递水,又是递纸巾,连声关切,周到极了。
饭后,男孩主动当导游,带知秋尝了不辣的窝丝糖和廖排骨,两人走在繁华的春熙路上,知秋咯吱咯吱咬着窝丝糖,甜味从舌尖蔓延到心里,只听见耳边,男生干净的声音说:“我叫高清江,你呢?”。
知秋在成都玩了一个月,高清江带她去看了圆润可爱的大熊猫,当时,两只胖家伙腻在一起,周围的小朋友一个劲起哄:“快看,熊猫谈恋爱了!”知秋听了傻傻地笑,高清江在起哄声中握紧了知秋的手,仿佛一牵手,就能一辈子到白头。
6.
两人在一起的时光总是甜蜜又短暂,一个月匆匆过去,知秋眼泪汪汪地踏上了回程,高清江一路把知秋送上火车,临走前抱了抱知秋,摸着她的头说:“你乖乖的,下个月换我去看你。”
高清江走后,邻座的大姐羡慕的说:“小姑娘你跟你男朋友感情真好。”知秋心里又甜蜜又有点小羞涩。
两人就这样开始了异地恋,每天打电话,一个月见一次,高清江特地开了个微博,每天发一张早餐照,并配文“今天给媳妇做的早餐”艾特知秋,高清江说:“现在就只能委屈媳妇望梅止渴了,等以后我天天给你做。”
异地恋谈久了,两人也有些不愉快和小争吵,可是在一起的时间那么奢侈,知秋哪里舍得跟高清江生气。两人最大的矛盾是毕业后的去留问题,知秋希望高清江来粤地发展,而高清江的父母早已在老家汶川给他安排好了工作。高清江不忍心辜负父母的期待,跟知秋商量能不能他先听父母的话,回去工作一段时间,后面再找机会跳槽来粤地。
知秋听了没说话,越想越觉得委屈,哭了一宿,第二天愤愤地给高清江回消息:“你想回去就回去吧,回去了就永远别来找我!”
故事说到这里,7年后变得成熟温婉的知秋已泣不成声,泪水将妆容糊得一塌糊涂,仿佛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吃第一口火锅里的羊肉片就辣得涕泪齐下的小女孩。“我真是太坏了,我当时怎么能那样说他呢。”
08年,高清江回了老家汶川,之后,果然再也没回来,他临走前给知秋发了最后一条信息:“媳妇你别生气,我回去跟爸妈解释下,安抚好他们我就来粤地找你好么,每天给你做早餐,爱你。”
那条短信如今还留在知秋08年用的那款翻盖诺基亚手机里,而那个号码,再也没有发来过短信,那个叫高清江的男孩,也没有兑现他要每天给知秋做早餐的承诺,之后智能手机席卷全球,手机帝国诺基亚破产,时间啊,真是残酷得让人无法言说。
7.
汶川出事后,知秋赶到成都,后来辗转进入汶川,苦等了两个月,一无所获。
泪仿佛在那两个月内流干,心也仿佛被埋在了汶川的碎石泥土里。
从汶川回来后,知秋通过各种渠道买了很多那台翻盖诺基亚的电池和配件,只想确保它还能使用,还能让她偶尔看看那条短信,她开始每天做漂亮的早餐,并拍照上传微博,艾特高清江,可惜,再也没有人说:“媳妇,我以后每天给你做早餐了。”
8.
老板娘被知秋哭得手足无措,一向泼辣直爽的成都妹儿此时也只好沉默。知秋用纸巾将眼线擦得满脸都是,黑一道红一道的脸活像只被主人丢弃的大花猫,“他这个混蛋,他就这样走了,我怎么办?你说我怎么办啊?我真羡慕你啊,你看,你们经历了这么多,还能在一起,多好。”
很多时候,人们选择独身一人,哪是因为什么恋爱恐慌,不过是心里有个人,一个再也得不到的人,一个再也回不来的人,一个曾经深爱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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