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曼妮当天晚上没等到建波的电话,她打过去,提示关机。第二天一整天,客服小姐还是不厌其烦的提醒他:“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她开始心烦意乱,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她和室友说了一声,匆忙赶去建波家。
走到半路正好赶上下班晚高峰,出租车在一个路口卡住了,半个小时没挪动一步。司机师傅看出小姑娘着急,就建议她步行两个路口,走到前面江北路路口再打车,那边会顺畅一些,曼妮连声道谢。
她踩着落日的余晖走进楼道里,昏暗的光透过走廊斑驳的玻璃撒到台阶上,参差不齐。混合的饭菜香味夹杂着比白天更重的霉味,无孔不入的往鼻孔里钻。曼妮用手遮住鼻子,快步走到三楼。她怦怦的敲了半天门,一点回应都没有。曼妮六神无主的杵在门口,想着还能去哪找。突然她想到了建波的好朋友孙健,打电话问孙健,他也说不知道。她开始胡思乱想,甚至打算要报警了。就在这时,门“啪”的一声开了一条缝,曼妮连忙挤进去。
天刚擦黑,屋子里窗帘半拉着,房间里的一切在黑色的笼罩下棱角分明。曼妮一边叫着建波,一边打开门口的开关。看清建波的时候她吓了一跳,没精打采、胡子拉碴。她走过去一脸紧张的问他出了什么事。
“我给你打了一天的电话,吓死我了。你怎么一直关机?”她看建波头也不抬的坐在那里,又问他到底怎么了。
“恭喜你要出国了。”建波冷冷的说。
“你,你听谁说的?”
“你妈也不是嫌你早恋,他是嫌我穷,是不是?”
曼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快速地思索着建波的信息来源,最后她想到只能是她妈妈,因为她从来没和别人说过这些事。
“你去见我妈了?”
“是她找的我。”
“她怎么联系到你的,我没和她说呀?”
“以你爸爸的势力,找我是大材小用了吧,沈大小姐。”
“你听我说,我不是有意瞒你的,出国的事我根本就没答应,我家的情况,你从来没详细问过,我也就没说……”越说声音越小,她也知道,她早该把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但潜意识里的不自信让她选择了三缄其口。
“你还是去吧!”
“什么?”
“你还是出国吧,我不想耽误你的大好前程。”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出国的。”曼妮觉得很生气。建波怎么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还说让她走。
“以我的条件,给不了你太多。你妈嫌弃我是应该的,你也应该嫌弃我,我们还是分开吧,彼此都好。”建波不能把她妈妈羞辱他那些话都说出来,他说不出口,说白了那是他的耻辱,不是她的。
“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曼妮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个昨天还跟她说要娶她的人,她看着那双曾给她带来安定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晦暗不清了。
“我的确是配不上你,咱俩分手吧。”
“我担心的终于还是要发生了。即使我妈不喜欢你,我也想为了你和她抗争,我都能努力,你为什么就不能试一试呢?就为了你那可怜的自尊心,就要弃咱俩两年的感情于不顾吗?”曼妮越说越激动,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吧嗒吧嗒往身上掉。她那天是举动,表面上是想逼妈妈同意,可又何尝不是帮建波下定决心呢。
“到底是因为我妈说了什么,还是别的原因,你告诉我!”
“你要是真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我早就受够你的大小姐脾气了,任性又自私,每天哄着你围着你太累了。”建波仰头靠在沙发的靠背上,闭着眼睛,好像真是累着了一样。
“可是昨天……”曼妮呜咽的哭起来。
“昨天?昨天的太阳已经落下,明天又是一轮新的太阳。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目送曼妮的背影跑出去,建波吐出了一口浊气。他觉得,昨天她妈妈给他的羞辱没那么难以承受了。走到临街窗边往下张望,不一会儿曼妮小小的身子出现在马路上,她蹒跚前行,肩膀像在微微颤抖,抖的建波心里直疼。
建波不想再看了,他回到床上闷闷的坐了半晌,才发现已经饿的没有力气,想打开手机订外卖,刚开机孙健的电话就进来了。
“你什么情况?沈曼妮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你失踪了。”
“你来一趟,给我带点吃的。”说完不等孙健同意就直接挂断电话。
孙健是他的高中同学,他俩考了同所大学的不同专业,毕业又一起留在上海工作。以前孙健总在他宿舍厮混,认识的人都管他们叫双剑(双贱)合璧,还闹出了不少笑话。
有一次节假日,建波有事出去了,孙健嫌自己宿舍太吵,就跑到建波的宿舍拉上被子呼呼大睡。一个下届商学院的女同学,也不知道找了他们宿舍谁做内应,听说建波一个人在宿舍睡觉,偷偷溜进去,大着胆子表白。好听的话都说完了,建波还不出来,被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抖来抖去,她心一横上去拉一把,见孙健在里面笑的瑟瑟发抖,那天下午整个楼道都听见一声尖叫,连门卫大爷都听见了。相关人等都在门卫室里罚站,并承诺以后再也不乱窜宿舍。那以后孙健每次去建波宿舍都得伪装一下,那个女孩也很透了他。
孙健带来了饭菜和啤酒,菜品丰盛,他还算是有良心。他一边把瓶喝着,一边听建波给他讲述事情的始末。
“沈曼妮竟然是沈博山的女儿?隐藏的够深的,看她平时不显山不漏水的,啧啧,哥们你中大奖了,诶我就纳闷,你俩在一起两年多,你真不知道?”
“她只说她爸爸是做生意的。别的我也没细问。”
“不过她那个妈妈可实在不咋地,听听她说那些话,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妖婆,有钱人的老婆是厉害。”
建波白了一眼孙健,继续闷头喝着酒。
“你打算怎么办,你这么对沈曼妮可有点不公平,毕竟她妈是她妈,她是她,你不能把对她妈的气撒到她身上。”
“我能怎么办,话已出口,我已经答应她妈妈了。给她自由,是最好的选择,毕竟我能给她的太少了,也不能白白耽误她。”
“我看最主要的是你没法接受她妈的看不起吧。死要面子。要我看,只要她是真心跟你,也没什么,面子难道比幸福还重要?”
“男人如果连面子都不要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去高攀她家,就算我可以不在意别人说我,我爸妈呢?难道也要让她们和我一起受她们一家的白眼吗?”
“你说的也有道理,哎,主要是差的太多。你俩要的调过来还能好点,这女强男弱,终究也没几个爷们能受得了?只不过这样一来,苦了你们俩了。”
“长痛不如短痛,公司在武汉拓展业务,要派人过去,我想申请一下。”
“出去一段时间也好,静下心来想想。”
一箱啤酒喝的精光,孙健已经倒在沙发上乎乎大睡。建波站在窗前,睡意全无。他看着路面上来来回回的车辆和匆匆赶路的行人,已经十一点多了,这些人还在这个如同机器运转的大都市里疲于奔命。如果他不是眼下被感情羁绊,现在也应该和他们一样吧。刚刚下过一阵雨的路面,在路灯的照耀下反着粼粼的光,仿佛露出獠牙的怪物,嘲笑着路人的渺小,嘲笑着他的无能。“总有一天,没人敢瞧不起我。”他在心里暗暗发狠着。
一阵微凉的风袭来,他掩上了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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