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文|三两

①

“北京站到了，请各位旅客携带好行李准备下车。”听到喇叭里传来的声音后，我将皮箱从行李架上拿了下来。

下车后我托着行李箱跟着人群走进了那条通向出站口的地下通道，通道里满是行李箱的万向轮呲着地面所发出的哗啦声。

人们完全没有被这种噪音所干扰，他们都只顾着往前走，脚上的速度也放得越来越快，这场景让我不自然的联想到了一个词­­­­­­­­----逃亡。

出站后我走到街上，我发现在这街上也有许多人正托着行李箱在行走，这时我才意识到，这是北京，一座迷人又可怕的城市，这里的一切都快，人们行走的很快，房价涨的很快，钱花的很快，连梦想破灭的速度也那么快。

想到这个，我不禁暗暗庆幸自己只是来这中转，而不是来这儿追梦的。

我要去北京西坐车，北京站到北京西的这段距离让我有点发愁，坐公交过去的话换乘少可时间长，坐地铁换乘多可时间短。

经过一番的深思熟虑之后我选择顺应北京那种快节奏，乘地铁。

②

乘坐二号线时我遇到了一位穿着朴素的老大妈，她和我一样都在站着，也是，别人怎么会轻易将自己拼命抢来的座位让给她。

“小伙子，我要换乘四号线的话，应该到哪儿下？”她问身旁的一位年轻人，她可能是第一次来北京。

“阿姨，你到宣武门下就可以换乘四号线。”

“哦，谢谢你，小伙子。”她礼貌地回道后又自顾自地说，“儿子在杭州上班，本来他说要开车来北京接我的，但我怕麻烦孩子，就没让他来。”

“你儿子还挺孝顺的。”人群里传出声音。

这时我看到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换乘站到了，有句话说我们每个人都终将消失在换乘站庞大的人流中，还有句话说，北京真的很大，大到你不想再见到一个人的时候，你可能再也遇不到了，可我说北京有时候真的很小，小到在这四号线上，那位大妈就又站在离我不远处。

“你好，我想问下换乘七号线的话到哪下车？”她问了问身旁的一位中年人。

“到菜市口站下就行了。”

“好，谢谢你。”

我想她应该也是去西站中转的。

“儿子在杭州上班，本来他说要开车来北京接我的，但我怕麻烦孩子，就没让他来。”这是她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我想她应该很疼爱他的儿子，也很为儿子自豪，毕竟为了接父母而肯驱车1000多公里的人实在是不多了，虽然她拒绝了儿子的好意，但当时她心里一定很暖。

在等七号线的时候我心想这次会不会再遇上那位大妈，虽说都是去西站，但七号线总共有八节车厢，要在同一节相遇也不是件容易事，可北京有时候就是这么小，小到你看那位大妈已经排在我后面了。

“小姑娘你好，我要去北京西站的话在哪儿下？”她问了问身旁的一位姑娘。

“阿姨，你直接坐到终点站就行了。”姑娘有礼貌地说。

“好，谢谢你了，我儿子在杭州上班，本来他说要开车来北京接我的，但我怕麻烦孩子，就没让他来。”

这是她第三次说起这句话了，这次我感觉到的却是一丝丝的悲凉，你说她的儿子会不会知道，此刻他的母亲正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路，一步步的向她走去。

③

出地铁站后，我走向检票口，此刻那里正排着长龙，这些位于检票口处的一条条长龙又一次大声的告诉了我，这是北京。

进入候车室后我才发现离发车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其他车次的队伍已经排得很长了，队伍中的人们此刻正紧紧地盯着列车出发的时间，就像一位位望眼欲穿的老妇在盼望着游子的归来。

候车的这段时间是极其无聊的，如果没有同伴，那就更加无聊，例如我。

尽管离发车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但我并没有坐在候车的座椅上，原因和那些在北京奋斗了几年后却离开的人一样，只是没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

下午三点多，我在人群的你推我桑中上了火车，将行李放好后，我开始低着头坐在窗边的座椅上无聊地刷着朋友圈，对于回家，我并没有那么的迫切，也许是年纪太小，还不太懂得那份牵挂。

④

我正翻看着朋友的自拍照时，有人从我身旁走过然后坐在了我的对面，我抬起头，白净的面容，利落的短发，还有排洁白的牙，他就这样一直冲我乐着，他的面容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我确信我并不认识他。

火车上的人脸上大多都带着疲态，可他却一直傻乐着，要不他是傻的，要不他就是第一次从异地回家。

“学生？”我不禁开口。

“恩，我是从吉林到北京来中转的，在吉林读大一，学口腔的。”他兴奋地说。

我只问他一个问题，他却将什么都告诉我了，带着那一脸的善意。

看着他我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离家的场景，那天在车站父母一直叮嘱着我不要跟陌生的人说太多，看好自己的东西，那天上车前我还在担心如果有人主动跟我说话，我不理人家，那会不会不礼貌，可后来我才知道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其他人根本就没空搭理我。

我不理解那是什么原因，可后来我竟也渐渐成了他们中的一员，哪怕是同坐，到下车前我们都有可能一句也不交流。

你善意的一句你是做什么的，有可能就在别人的脑子形成了个小型风暴，然后他会对你各种提防，仅仅因为你那随意的一个问题，我逐渐理解了那句话，走过的路越多，越喜欢宅着，认识的人越多，越喜欢孩子，因为简单。

在和他的交流中我得知他比我小两岁，不知道两年前我是不是也这么单纯，他朝我诉说着吉林的冷，而我向他抱怨着京津今年没下雪，他拿了许多零食，我第一次也是这样，就怕在车上饿着，可后来才发现根本吃不了那么多，一两个泡面就已经足够了。

“哥，我买了这一大包吃的，咱两赶快吃。”他将一个大包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你赶快吃吧，我不饿。”我客气道。

可他已经将几包零食撕开递到了我面前，并且将一盒酸奶放到了我的面前，连吸管都已经插好了，我忽然觉得心头一暖，成年人世界里的客气之道已经让我学会了拒绝，对了，我忘了他才刚毕业。

晚上十点多，他要准备下车了。

“一个人回家，在路上看好东西。”我叮嘱他。

“好的，哥，那我走了。”

下车后的他朝车窗里的我挥了挥手，没想到这种挥手告别的场景是一个才认识了几个小时的人给我的。

本来是想留他的一个联系方式的，可我忽然想到通讯录里已经不知道躺了多少人了，每次都说着要常联系，可却谁都没再联系过，这种虚伪的东西没必要留，留下反而是一种枷锁。

这一程路的缘分到这刚刚好，惜缘随缘莫攀缘。

⑤

晚上一点多，我被旁边铺姑娘的呼声吵醒，起身又坐到窗边，我拉开窗帘瞥了一眼，外面在飘雪，地上也已经覆了厚厚的一层。

“这么晚还不睡？”

我回过头看了看，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

“睡不着，你也睡不着?”

“夜里加班习惯了，在车上更睡不着。”说着他就坐在了我的对面，然后又伸手松了松脖间的领带说：“学生？”

我点了点头。

“你呢？”我问他。

“经营了一个小公司。”说着他又伸手松了松领带。

每当夜晚降临，人们的各种情绪都会溢出来，这个时候他们就会想找个人倾诉，此刻睡不着的我刚好充当了他的这个角色，我现在要做的就只是静静的听。

公司经营的不顺利加上家人的不理解，让这个中年人心力交瘁，让他欣慰的一点是他有个四五岁的孩子。

“这是我儿子，你看看，可不可爱？”他将手机拿到我面前，相册里全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

“挺可爱的。”我笑着说。

“真羡慕你这样的年纪。”收起手机后，他忽然又感慨起来。

“你羡慕我的年纪，我却羡慕你有个幸福的家，和一个很好的事业。”

“也是。”说完我们都开始笑了起来，为我的年少，为他的生活。

我一直以为那条领带是他的一条枷锁，可当我看到孩子的照片时我才意识到那不是枷锁，那只是一种责任，他不是想挣脱，他只是想松口气，然后再接着生活。

“我一会就要下车了，不打扰你了。”说完他就离开了。

⑥

他走后我也回到了铺上，旁边铺的姑娘，呼声依旧嘹亮，连被子也被她踹到了地上，我想为她盖上被子，可我终究没有动手，这种事情做好了是暖男，做不好就是流氓。

早上七点，我托着行李箱下了车，路过候车室时我瞥了一眼，那里没有拥挤的人潮，空气里也感受不到那种漂泊感，可年轻的人们不会来这儿，因为这慢，慢到一个快递要四五天才到。

出站后，我穿梭在那条久违的小吃街，道路两边的小贩叫卖着各种小吃，他们嘴里的方言让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回家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