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趴在书堆里的时候，我时常觉得自己像个自闭症患者。
眼前书桌就是我的小天地，我把自己尘封在这里自娱自乐，
比如我喜欢把一大沓试卷平铺在桌子上，然后摊开双手，将脑袋枕在一道道证明题的上面，扑鼻的油墨香味容易让人昏昏欲睡。
那天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高三中午，夏季的尾巴还在作威作福，上头的风扇吱吱呀呀，却赶不走一丝的燥热。
离上课只有十五分钟了，我强迫沸腾的大脑安静下来，眼皮开始打架。
突然，有个脑袋伸了过来。
是梁东峻，过来借我的语文笔记，然后顺手塞给我一张纸条。我努力撑开厚重的眼皮，在一条缝里，看见纸条上写着，今天晚饭后操场边的乒乓球台边见。
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我一个激灵坐起来，环顾四周。前面依旧是梁东峻稳如泰山的背影，单薄的T恤上面，印着大一块汗渍。
没有人来过，我只是做了一个黄粱美梦。梦里面的我，才敢有这样的逾越的念头。
十七岁的青春，仿佛和这头顶的风扇一样，循环往复，看不到出路。
是的，十七岁的我还在没出息的暗恋着我的前桌。他叫梁东峻，一个理科学霸。
2.
下午的四节课，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结束了。物理老师说句，晚上要进行模拟考，就夹着教案离开了。
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物理是我的软肋，我不知道拿它怎么办。鬼知道，我为什么要选择这个虐死人的理科。我明明可以在文科班上做一个安静的小仙女。
一起吃饭的饭友今天请假了，我一个人捧着饭盒顺应人潮来到了食堂。在盖浇饭的窗口，一群此起彼伏的脑袋中，我一眼看见了梁东峻的板寸头。
不过他手里拿着两个饭盒，一个白色，一个粉红色，粉红饭盒外面画着可爱的樱桃小丸子。
不用猜，这粉红饭盒的主人肯定是赵小雪。
鱼香茄子盖浇饭嚼得没滋没味，我的目光越过人海，投向了粉红饭盒的位置。没办法，它太显眼了。
赵小雪正温柔的把饭一勺一勺的送进嘴里，脸上的表情淡漠如兰花。她对面的板寸头殷勤的频频点头，仿佛在自说自话。我赶紧低下头，随便扒拉了几口就出了食堂。
梁东峻，你真的不必把自己摁在尘埃里。你能把数学卷子，做得像一张张工整的模板；你能把物理的受力分析图画到叹为观止，电路图走得如履平地；你在台上讲光合作用，质壁分离时，两眼发光。
你的江湖并不在赵小雪那里。
走出食堂，离晚上的模拟考还有半小时，我没有回到座位上，而是在操场上游荡。
校园广播里不合时宜的响起了《白月光》。
唱到”想遗忘，却欲盖弥彰”的时候，我突然眼眶一热。下一秒，我赶紧抬头想把眼泪倒回去，却看见梧桐树下的乒乓球台边，站着梁东峻和赵小雪。
梁东峻拿着球拍翻来覆去的说着什么，随后乒乓球一个漂亮的弧线的飞了出去，赵小雪在一旁笑得合情应景。
风起树摇，阵阵稀薄的凉意宣告迟到的秋天终于来临了
我在秋天的开头，决定让自己的暗恋画个结尾，虽然这个过程缓慢而悠长。
3.
离高考只剩一个完整的秋天，冬天和春天。
我在这三个季节里，仿佛过完了一辈子，白天拼命地把一堆堆晦涩难懂的公式塞进脑袋，晚上则把自己罩在小台灯的一方天地里，对着一本英语书叨叨自语。
我在为自己当初的任性买单。
高二文理分班时，为了能和梁东峻成为同班同学，我硬把数理化渣渣的自己拖到了理科班。这个决定让父母和老师无不摇头叹息。
可他们不会明白，一个少女暗藏的心思不是涓涓细流，而是汪洋大海，甘愿把所有的梦想冲到岸边。即使潮水褪去，只剩下黯淡的沙砾成群结队躺在无边的黑暗里。
梁东峻成了我仰望的太阳，东升西落。赵小雪是他环绕的大海，恋恋不舍。我是海边的沙砾，数着日月星辰，在黑白交替中寂寂无声。
寂寂无声横穿了我整个高中岁月，即使梁东峻习惯的转头，借我作文参考时，我也只是殷勤的递上去后无话可说。
语文是我唯一能拿来称赞的学科，至少我能把一篇篇作文写成范文被贴到后面的黑板报上。有天梁东峻再转身还作文时，一脸钦佩地说，余瑶瑶，你怎么那么厉害。你爸爸是语文老师吗？
不，我爸是数学老师。
梁东峻笑了一下，那你就是天才咯，天生的才女。
我嘴角咧了咧。他当然不会知道，爱情可以让一个少女成为诗人，我抽屉里可是摞着三大本的日记，从高一就开始了。
高一开学典礼，梁东峻作为新生代表发言。他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入了我们这所市重点，听说数学和物理是逆天的满分。
而我在一堆黑压压的人群里，仰着头，好奇地想着，这样一个高智商的少年，会有怎样的容颜来搭配他这颗绝世的脑袋。
然后一个高高的身影像一阵风似的登上了发言台，背部笔直，眼神明亮，短短的板寸下面挺着硬朗的五官。
果然，上帝总是会偏爱某一类人，赠予他们完美的大脑后，还不吝声势夺人的颜值。那一刻我的耳朵仿佛一下子堵塞了所有的声音，眼睛定格在这个少年的身上。
一眼万年这个词，果然不是杜撰的。
发言结束后，如雷般的掌声把我拉回了现实，我跟着机械的拍掌。赵小雪作为第二个发言人，轻盈地走上台，一袭白色连衣裙妥帖的勾勒出妙曼的曲线。
似乎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碰上这样一类耀眼夺目的人，能把自己以及身边的绝大多数人衬得灰头土脸。而今天，两个势均力敌的人，碰到了一起。
碰在一起后就撞起了火花。开学后不久，两个人开始众望所归地出双入对。不过关系扑朔迷离，因为一直没有官方认证，他们是板上钉钉的情侣。
唯一比较可信的传闻是，两个人中，有一个人提出目前只打算把关系维持在朋友状态，因为高中时代的正业不是恋爱而是学习。
能说出这句话的，一般是被追求的一方。不用猜，梁东峻是这段关系的跟随者。
而我只能把自己放在偷窥者的位置，把所有的暗潮涌动写进日记本。
4.
生活总不会一成不变，而高考就是分水岭。我去了南师，梁东峻去了南大，赵小雪去了一开始就设定好的复旦。
很多人包括我都不明白，梁东峻为什么没有去复旦。梁东峻现身给过一个说法，是因为没有选到自己喜欢的专业。
关于我和梁东峻同时去南京的事情，像是老天给了一个契机，但这个契机代表不了任何意义。因为梁东峻沉默的表情，让我觉得如果为了这样的事情而高兴，就是一种罪过。我喜欢的人，应该活在他自己的梦里，而不是我的梦里。
等待开学的日子，不知道谁透露了我也去南京的消息，让我在入学的前十天，突然收到了梁东峻的电话。
我拿着电话的手，在不停颤抖。
余瑶瑶，到时我们一起买票去南京吧。
放下电话，我把锁到抽屉打算一辈子不见天日的日记本重新翻出来，塞进了行李箱。我以为故事快写到结尾了，没想到又被上帝开辟另一条出路，我没办法不让自己继续走下去。
八月二十八日，我在小城的火车站看见梁东峻拖着一个硕大的行李箱，逆着光缓缓走来，戴着帽子的脸上，有种深不见底的笑意。
我一直深信自己会撞上一张沮丧的脸。可是梁东峻的笑太反常了，没有人会在自己走偏路了还会笑出来。
或许高智商的少年，脑回路也会不一样吧，南大对于他，不过是暂时的失意，他的野心足以支撑他走回上海，走回赵小雪的身边。
沉默不语的两个人，坐在飞驰的火车上。我僵着同样的姿势，不动不摇。梁东峻的脸跟我隔着二十厘米，我的眼睛忍不住偷偷数起了他长长的睫毛，小心翼翼。
突然，梁东峻转过脸看着我，深邃的眼神和我的偷窥的眼睛迎面撞上了。我吓得一激灵，赶紧低下头。
余瑶瑶，为什么你要选择南京这座城市？
梁东峻似乎一点都不奇怪我刚刚为什么盯着他。或许众心捧月的日子，让他对于任何目光的索引都会坦然面对吧。
为什么要去南京这个稍稍冷门的城市？我才不要告诉他，是因为高二那年，他暑假从南京旅游回来后，跟其他的男生谈论起中山陵，明古城墙还有南京大屠杀纪念馆时，一脸的凝重样子感染了我。
他说，南京是个沉默而苦难的城市，比不起北京的大气，上海的张扬，广州的蓬勃，深圳的高傲。走在南京的街头时，很难不让人陷入历史的叩问，在这个曾经繁华的六朝古都里，埋没了多少的悲欢离合。
填志愿的时候，我告诉自己，我要去梁东峻路过的世界去走一走，即使跟他背道而驰。
此刻，面对梁东峻的探究，我只是淡淡的说，因为我的一个亲戚在这里，以后还有个照应。
梁东峻低声哦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5.
火车拉着长长的刹车，在南京站缓缓停滞时，已是傍晚。
梁东峻帮我把行李从上面架子上拿下来，我轻轻说声谢谢。出站的时候，我们看见举着牌子接新生的学长学姐，站成了好几拨。
南大在左边，南师在右边。我们要分开了。
梁东峻突然塞了一张纸条给我说，这是我手机号，记得常联系。
我的表情还停留在惊愕中，就被一个热情的学长拉到了南师的阵营里。
热情的学长叫季安，高高的个子快要把我罩在阴影里，然后轻而易举地把我行李箱塞进了接送大巴的行李架上。
而我拽着小小的纸条，手心冒汗。
季安跟我并排坐在一起后，就开始自来熟地介绍南京城还有南师大，阔气的样子，把我也带动起来。我开始换了另一幅表情，睁大眼睛在南京城里穿梭。
火车站外面，有着广阔的湖水，夕阳拉着长长的余晖铺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半江瑟瑟半江红。
这是玄武湖，古称桑泊。传说宋代的时候，湖里出现过黑龙，而古代黑色又叫玄色，故改成玄武湖。
季安十分应景的当起了临时导游，而我更惊异于他的博学多才。
季安不要意思的抓抓头说，没什么，自己就是学文史的。
一路上因为有了季安这个不知疲倦的导游，路途不再沉闷。车子很快到了学校门口，办理新生入学的人潮涌动。季安一路帮我跑动跑西，而我只需要拖着箱子亦步亦趋。
等办好宿舍入住手续已经是晚上八点，我早已饥肠辘辘。季安把我带去了学校后门的鸭血粉丝馆。
这可是南京的有名小吃，很多人都是慕名前来。
季安总是很合时宜的把话题带起来，让人不觉得拘束。我喝着鲜美的鸭血粉丝汤，把一路的疲惫也清扫出去了。
师哥，你为什么会过来做志愿者，做这种五星级服务的苦差事？我第一次对他产生好奇。
季安正把一块鸭血塞进嘴里。他顿了顿说，因为接新生，可以认识很多漂亮的妹子，比如你。
面对着这种坦坦荡荡的坏心思，我竟然没了生气的想法。反正被人赞美也不全是坏事情。
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遇到门口卖手机号的小摊位正在吆喝。季安拖着我选了一个号码，顺带让他自己成为我新卡上的第一个联系人。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入学第一天就和这个叫季安的男生在大街小巷里乱窜。或许是因为他剃了一头精短的板寸，让我有意无意总会想起梁东峻吧。
等到四仰八叉躺在陌生的宿舍床上时，我才想起来，口袋里放着梁东峻塞给我的纸条，而我刚刚才把衣服洗掉了。
我慌张的从床上爬下来，把湿漉漉的衣服从高高的晾衣架上取下来，仔细地掏完所有的口袋，却只抓到几片支离破碎的纸屑。
都怪季安这个家伙，要不是他带我东游西逛，我也不至于累到忘记了把纸条提前掏出来。
可是此刻的怨天怨地解决不了问题。我只能哀怨地躺在床上，数着绵羊，无法入睡。
我和梁东峻是不是天意如此？
6.
再往后的两天，舍友纷纷到齐，连带一起到来的还有铁打不动的军训。我每天为如何叠好豆腐块的被子和走出漂亮的齐步走而疲于奔命。
二十多天虐死人军训过后，就是十一，我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把体重减轻了十斤。
以至于季安再来找的时候，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他夸张的瞪大眼睛说，余瑶瑶，你是不是整容了。
我想起了那张四分五裂的纸条，所以不想给好脸色。我闷声闷气的说，有何贵干。
季安笑嘻嘻地说，十一如果没有计划，就带我去爬紫荆山。
我没好气地说，我要回家。
季安脸色暗了一下，但很快回归原位，爽气地说，那我送你到火车站吧，谁让当初是我接的你，我要好事做到底。
不用了。我转身想走。
季安不依不饶的跟在后面说，你一个人去火车站，路又不熟悉，会迷路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
可是，我觉得你是个小孩子。
我心里又好气又好笑，突然觉得这个男孩有点黏人。
晚上的短信，一条跟着一条。季安不停地说着出行路线及注意事项，并且细心地把公交路线写成了攻略，以便我选择最便捷的一种。
我的心突然有了点柔软。我回复一条，谢谢你。
季安很快在这个三个字后面，跟了另外几个字。不用谢，是我应该做的。
我忍不住笑了笑，这哪是你应该做的，你以为你是活雷锋啊。
季安在这句话后安静了半个小时，让我以为他是结束了这个话题准备睡觉。
关上灯，我准备关机时，一条短信钻了进来。
我希望以后的每次出行都可以陪在你身边，而不是活在短信里。
这句话意思太明显了，但我还是按了关机键，因为我又想起了梁东峻。此刻他在干什么呢？
十一回到家，我在高中群里，看到母校聚会的消息。想也不想，我跑去了，我很想再见到梁东峻。
结果很失望，梁东峻并不在聚会的人群里，因为他没有从南京回来。在一群叽叽喳喳的交谈中，我寂寥的坐着，心里的失望蔓延四方。
7.
十一假期结束，回到南京的第一天，意外收到了梁东峻的短信。他说，从高中同学那里得到了我的新手机号。
我欣喜若狂，赶紧回复下一条，不好意思，上次你的纸条被我弄丢了，所以没有联系你。梁东峻回复三个字，知道了。
然后静寂无声。这很符合他的风格。
梁东峻的短信虽然简短，虽然稀少。但是我还是小心翼翼地把他每条短信都抄进了日记本。那时的手机没有太大的容量，动不动容易提醒短信已满。我只好不厌其烦的删掉其他人的短信，只为了保留梁东峻的那几条。
我突然很厌烦季安的罗里吧嗦，因为手机天天被他的各种短信堵住，连早安午安晚安这样的废话也被他说得郑重其事。
终于，我发了一条告诫短信，提醒他，一条短信很贵的，不要浪费在我身上。
季安又在这条短信后面，沉寂了好几天。在我以为他会因此自觉消失的时候，他出现在我的宿舍门口。
那天我得了重感冒，窝在宿舍里不吃不喝。季安托人跑来带话，问我为什么不回消息。舍友大惊小怪的说，余瑶瑶生病了很严重。
带话的那个人，不知道是不是更加夸大了我的病情，五分钟后我的手机诈尸了，一个劲的东奔西跳，铃声震天。舍友说，你还是出去一下吧，这哥们估计会疯的。
我顶着鸡窝头，穿着拖鞋哒哒的出去了。一眼看见季安在宿舍外面一脸焦急地左顾右盼，手里还拿着手机继续拨着。
我摁掉了来电，站在他的面前。
季安定定地看着我，突然一把抱住我说，余瑶瑶，跟我走吧。
我突然在这个温暖的拥抱里不知所措，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一个人在脆弱无助的时候，容易被带偏。我于是很没骨气的把自己送进了季安的爱情里，享受着一个大男孩用尽所有力气的讨好。
即使我总会不合时宜的想起梁东峻，那个在我的日记本里和心里住了三年多的男孩。说忘记太难，但是我没有其他出路。我想，或许用另一个男孩炙热的爱情，可以烧掉我所有无望的残念。
8.
季安真的是个合格的男朋友，他的合格不仅在对待我的上面，他还是个很合格的文青。他可以写出让我顶礼膜拜的文章，发表在校刊或者杂志上。我的那点文笔，几乎被无情的碾压。
如果以交往为界限，那季安的确是我的初恋，而我也是季安的初恋。季安说，那天我拖着行李箱从火车站钻出来的时候，眼神清淡，面色疏离，站在夕阳下，风撩拨起了我的长发，让他想起了一句情话。
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很久了。
季安牵着我的手，认真地看我的眼睛继续说：“余瑶瑶，你就是我一直等待的那个人。我之前没有爱过别人，你是第一个，我怕我做得不好，会让你觉得爱情不过如此。”
我在这句话里，有点眩晕，像是坐进了时光扭转的机器里，挣脱掉了梁东峻所有存在的岁月。我开始认认真真的把自己放在了季安女朋友的位置上。
晚上回到家，我在Q里更新了状态。
我在玄武湖的夜色里，等来了爱情。
高中群里瞬间炸锅了，大家都说平时低调的我，竟然是高中里第一个脱单的。
梁东峻的头像一直是亮的，但是毫无动静，像是活在另一个时空里。这时他哪怕说一句祝福的话，也会让我在这段爱情里，走得心安理得。可是他的沉默让我悬在了半空，像是等待一个永不归来的故人，无影无踪亦无望。
拽着十八岁的尾巴，我谈起了第一段恋爱。即使一开始算不得多少的真心实意，但是爱人的心是黑洞，可以吸住所有的心猿意马。我渐渐地尘封了厚厚的日记本，开始光明正大的和这个叫季安的男孩谈起合心合意的恋爱。
9.
再次参加同学聚会，已经是毕业后的第一年，我和季安都留在了南京，他进了一家报社，而我继续读研。
聚会是班主任在QQ群里吆五喝六才达成的。因为几年的流散四方，大家都有点害怕如今的面目全非会吓退故人。
想不到，我会再次遇见梁东峻，虽然我们过去的五年都在同一个城市，但是他和那座城市的黑夜一样沉默。
跟他在一起的是赵小雪，我看到了从一开始就猜到的结局。我庆幸自己并没有在等待梁东峻的路上一条道到黑。
赵小雪变了很多，当年的高傲全跑光了，她几乎有些小心翼翼地挽住梁东峻的胳膊。她看见我进门了，松开手走了过来。我很诧异的停住了脚步。
余瑶瑶，好久不见。我们出去喝一杯茶吧。
我点了点头，没有拒绝的理由。
出门的时候，我仿佛听到了梁东峻的声音，余瑶瑶，你去哪里。我想我一定是听错了，他应该说的是，赵小雪，你去哪里。
安静的茶馆，热气袅袅。赵小雪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只是精致的眉梢里流出少许寂寥。
赵小雪泯了一口茶，开口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是不喜欢梁东峻。
我诧异的抬头，手抖的茶水都快泼出来。
赵小雪对我的反应有点意外。她说，你不知道梁东峻喜欢过你吗？
我摇了摇头，快要窒息。
那你以为，他为什么不去繁华的上海，而跑去低调的南京？当年，是我一路追着他，但是他总说现阶段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不适宜谈恋爱。可是有一天，当我看到他把你贴在黑板报上的文章读了一遍又一遍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的心里有你。
高中毕业后，他义无反顾跟着你去了南京，我一点都不意外。但是让我意外的是，你们竟然没有在一起。梁东峻是多么高傲的人啊，竟然允许自己在无望的南京等待这么多年，眼睁睁看着你陷入一场春风得意地爱情里。
前几天，我问他，如果还是没有女朋友，是不是可以考虑我。他终于答应了。
喏，你看，命运的阴差阳错还是会成全像我这样执着的人。
赵小雪的话像是掀开了旧时光里的一个阴暗角落，让我想起了另一件小事。
那时的梁东峻的确经常借读我的文章，而我的文章因为暗藏着少女的小心思，所以喜欢写一些矫情的句子。
有一次我的文章里写过这句话。
在青山绿水之间，我想牵着你的手，走过这座桥，桥上是绿叶红花，桥下是流水人家，桥的这头是青丝，桥的那头是白发。
梁东峻还回来那篇文章的时候，我发现这句话被画上了下划线。句子的旁边，写了一小段字，可是又被涂抹得一片漆黑。
果然，旧时光里藏着太多的秘密，里面住着一个高傲少年的所有心事。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时间已经把我带到了另一个人的桥上，那里才是我的青丝和白发。
赵小雪重重叹了一口气，而我喝完这杯茶后，轻轻的带门离开了。
我不能说什么，也说不了什么。
天意弄人放在这里都不合时宜，因为老天爷给了我们太多执子偕老的机会，比如那篇文章里被涂抹的字迹，比如那张被洗掉的纸条，比如过去无数次说出我喜欢你的机会。
可是我们太过年轻的自以为是，让彼此的真心最后变成了假意，然后在漫长岁月里被落寞地掩藏。
出了茶馆，我收到了季安的短信。我父母说过年要我带你回家看看。
我简短回复了一个字，好。
外面的夕阳和初遇季安的那天一模一样，余晖罩住了身边每一个行色匆匆的人，而我很快也隐匿在人潮里，不见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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