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白云和飞鸟,随驼铃和漠风打的口哨进入天山游走一天,歇下脚时,天已向晚。
回到营地,儿子还在坡下溪中戏水。
溪水不是那种简单的清澈,它流过什么颜色的石头,就泛着那种石头的颜色炫耀给人看。要是流经白桦林,水就是一溪的翠。如果岸上有草披覆,草叶就如稚童的小手牵妈妈衣襟那样,姿势反复地牵扯水皮,这样就有了细细波纹,也就溅起碎碎水珠;如果天上恰巧这时飘过一匹白云,水就成了一匹柔软的绸。
从雪峰流下的水,其实是雪花的凋零,是冰在得到阳光和高原风的宠爱之后的华丽转身。那种清凉清亮真的是雪花晶莹的影子,水跳下岩石发出的笑声,就是雪花绽放的声音。
儿子光脚努力想把无形的水踩住,但水就像风,就像时光,我们抓不住,如我儿子的小脚丫,更是不能踩住的。水狡猾地绕过我儿子的脚踝之后,又从他脚面滑过,还调皮地弄湿了他的裤脚,甚至一些水珠亮晶晶粘在了我儿子的脸上或眼睫上!
儿子终于肯从水的快乐中抬起头来,他看见我了,问我们今晚住哪?我说我们今晚住世界上最高级的宾馆!
——野帐天山!
野帐天山,是多么奢侈的心灵享受啊!
在辽阔原野,我们和牛马羊还有骆驼以及那些结着青果的树们齐聚在宝石蓝的苍穹下迎接夜晚的到来。
我满怀深情地欣赏着牛马羊和骆驼的悠闲,他们进餐各有特色,羊们一派斯文,小口小口地啃咬着贴地长着的草;牛们食欲很好,任何草在他们的嘴里都能咀嚼出令人胃口大开的咯吱咯吱声,尾巴也甩的很好看,左一下右一下;那些马吃着吃着就会打出呼噜噜的响鼻,他们进食很不安分,吃着吃着就鬃毛竖立,仰天长啸,甚至奔跑,那蹄声如鼓,大地便震颤起来;骆驼的样子很是温柔,他们是草原上的饕餮居士。他们不管是草还是树叶,就连那铃铛刺也是他们的美食。
那些从牛马羊和骆驼嘴里悄悄逃生的籽蒿、柽柳、木槿、蒲公英和勿忘我,在夕阳下杂七杂八地开着花,浅粉,淡蓝,金黄,月白,深紫,全都是高地草原的笑脸!这些花也会呼吸,傍晚的轻风中,或甜或涩甚至还隐隐约约透着苦的味道,这就是他们呼出的气息。这些气息隐藏着四季日月和雪峰下飞鸟和蜂蝶对他们的宠爱。
天,是在十点后慢慢黑下的。
这夜的黑好像是那群从草原上飞来的乌鸦翅膀上溜下来的,要不就是被盘旋我头顶很久的鹰从雪峰之巅衔下来的,因为夜色来的实在太轻,不要说我了,就是那些螽斯或蟋蟀也没听到夜来临的脚步,所以他们依然安静地唧唧吟唱。
月亮在太阳尚未西下就文文静静缀于天空了,那时的天空是湛蓝,而现在的天空是墨蓝。不过那时的月亮没有光辉,现在的月光像被水洗过,只是还没来得及擦净水珠,月辉现出一种混沌的明。
毡房一旁是林,鸟们一家一家在那里团聚呢喃。毡房另一旁是溪,是白日见过的清冽的来自雪山的白水,水声在夜的静中如女子嬉闹,又如风铃。空气清凉,有一匹风突然穿过林子,月隐了,雨意外地下了,嘀嗒在毡房上如琴瑟。
儿子在这样的音律中甜甜微鼾,但我却在毡房中为坡下的小溪和围着毡房转来转去的风以及不急不慢下着的雨值夜—— 我是夜的守望者!
我想,要是在这雪峰下的原野能看到闪电,听到雷声,该是多么美好呀!正想着,一道闪电精灵样从毡房天窗妖妖闪过,接着就是轰隆隆的雷声出来收场,雨就停了。
雨停了,一世界的宁静,只溪水的喧闹和虫们的在野唧唧愈发清晰。出去毡房看了,月色还是那样混沌,但久违的星星却明起来,不知是我的眼在眨,还是星星的眼在眨,闪闪烁烁,如故乡七月田野的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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