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笙》
原/安止于西笙
文: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陈安止认识靖西笙的时候,是在春晖三月的赏花大会上,他一身布衣,不卑不亢的站在前帝面前,少顷成诗,名动天下。
百花盛放,花香荼靡瑰丽,冗杂在空气中的花香,伴随着阵阵花酒香气。舞姬纤腰扶柳,回眸间顾盼生姿,琴音缶筑,均是笙歌太平。
“听闻游士靖先生文采过人,今日得请先生前来,实在唐突。”
前帝着一身黑衣,锦缎华裳,上绣九爪金龙,少了朝堂之上的威严,多了分亲和。
“君上说笑,跟在场的各位名人雅士相比,靖某倒是真逊色了。”靖西笙微微弯了身子,拱手行礼,“靖某不才。”
文人自有风骨,有名气的雅士风骨更甚,在陈朝,却也可与声名赫赫的武将一较高低,不行跪拜之礼。
“哈哈,靖先生可太过谦虚,今日不分君臣,同乐赏花游园,朕见桃花正艳,不若靖先生便以这《桃花誉》为名,题几句诗如何?”
靖西笙抬眸,眸光潋滟着色彩,如同星辰璀璨,思索片刻,轻声而谈:“三月春雪掩梅香,君臣同乐议文章,不与群芳争娇艳,只摘花棠书酒酿。卧枝迎春百花荡,却共锦绣寄平江,轻折曲终人未散,盼等离人归故乡。”
“好好好,靖先生的才识真是让人佩服。”
少年声音朗朗,干净纯粹:“你就是靖西笙?”
陈安止着一身白色华服,束发高冠,坐在桃花树上晃荡着双腿。桃花铺在那白色华服上,像是镶在衣上的妙绣。
“止儿,莫要无礼。”
前帝笑着责备,语气却并无责备之意,谁人不知这仅有十四岁的小皇子是最受宠的主儿。
“参见七殿下。”
靖西笙脸上带着温和笑意,微微俯身抱拳行礼,他礼数周全,却是没有小瞧眼前这孩子稚气的人。
“得了得了,我最讨厌这些虚礼。”陈安止跳下树,桃花树一荡,风轻轻吹起他的发丝,有几缕顺在眼前:“听闻靖西笙不仅文采过人,武技也十分厉害,不知今日可有幸得见?”
靖西笙敛着好看的眸子,唇角一如既往地带着温和笑意:“便如七殿下所言。”
前帝宠极了陈安止,由着他胡闹,但又不好折了靖西笙面子,便笑道:“哈哈,难得靖先生有心,不若让镇西少将军与先生比一场。”
镇西少将军,姓欧名阳,年仅二十三岁,也是这陈朝的风云人物,他少年随军,一战成名,品性刚正,是个喜武的人。
只见前帝话音刚落,那拿着糕点的人抬着头眨了眨眼睛,嘴里叼着块儿花糕,似乎是没反应过来。
镇西将军一脸没眼看的表情,一巴掌拍了下那人,吹胡子瞪眼:“还不快去。”
这一下子,惹得百官哄笑,却无恶意,只道这少将军也着实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欧阳起身吞下花糕,行了个礼:“靖先生是文人,今日为娱乐而比试,且点到即止。”
舞姬退下,让出一个地方来。陈朝国风淳朴,人心纯练,故鲜少有争端,与世无争,自给自足。尽管近年来,靖朝对陈朝百般挑衅,却都被前帝一一化解。
可居安思危并无不是,陈朝的将军,是矗立在边关的城墙,他们大多是从战场厮杀活下来的人,皆是以一敌百,战无不胜的勇士。
靖西笙与欧阳站定,抱拳施礼算作打了招呼,只见那一身红色戎装的人身子一起,拔剑而出,以极为刁钻的姿势砍向靖西笙,靖西笙脚下一划,激起一片落花,身子一矮向后弯去,以躬步下腰姿势后翻躲开。
两人你来我往之间,落花纷飞,花香阵阵,陈安止站到前帝身前,眯着眼睛看的仔细。
前帝伸手揉了揉那陈安止的脑袋:“要他?”
“嗯。靖先生文韬武略皆是适合做我帝师的人,父皇不会拒绝吧?”
“自是不会,朕还不知道有多少年岁,陈朝江山,便由你来守着。你那几个哥哥姐姐都不愿争这王权之位,你便要记住凡事以百姓为先,先天下之喜后己悦。”
“安止明白。”
靖西笙一把折扇开合,身影潇洒,两人额角见汗,皆是认真相对。
倾时,人群嘈杂里一把弩箭向着先帝射来,未见众人反应,离其最近的陈安止想都没想,飞身挡在先帝之前,噗的一声弩箭入胸,他脸色发白吐出一口鲜血:“噗…!!”
“护驾!!抓刺客!!”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欧阳和靖西笙瞬间停住身形,欧阳折身跑向那人群之中。
前帝俯身抱住陈安止,那孩子带血的手握着前帝手心:“父皇…未…未查明之时…切勿…切勿…”
还没说完,陈安止已经昏了过去,对外界的事毫不所知。
欧阳带着打扮成侍卫的刺客回来时,脸上染了血,划开了一道伤口,他半跪复命,那侍卫却咬舌自尽。
对此,谁也不清楚那刺客侍卫是何用意,只在他身上发现一靖朝锦帕。
当天,陈安止被一众太医围着一天一夜,血水往外端了一盆又一盆,陈朝的七殿下生死不明,陈朝的君臣彻夜未休。
……
御书房内,前帝与那镇西将军商讨来商讨去,最终也没能有个准确的结果,欧阳静静站在一边,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完全。
“欧瀚,你觉得此事…”
“臣以为是靖朝的人做的,但又不敢妄下断言,以免挑起两国争端。”
“止儿也是这个意思,朕已封锁消息。陈朝虽不喜争端,自与靖朝相安无事,但多年观望,怕是靖朝那边也出了事端。”
“哼…君上放心,臣虽一把老骨头多年未曾上战场了,但若是有人对陈朝不轨,臣就算拼了老命也会护我陈朝周全。”
欧阳亦是躬身行礼:“臣子必定竭我所能,尽我全力,佑我陈朝安宁。”
“欧阳,止儿虽顽劣,但本性不坏,等他登基,你切记要辅佐在侧。”
“臣子明白。”
……
陈安止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晌午,前帝一纸明黄诏书,靖西笙,便成为这位七殿下的帝子师。
陈安止觉得,他那么耀眼,自己总不能太差劲。
“殿下,该起来练功了。”寅时未过,天光未明,靖西笙便推开了七殿下的门,他站在床边看着蒙头大睡的陈安止,无奈开口。
“知道了。”陈安止刚睡醒的声音带着沙哑,迷蒙着一双睡眼却也不拖沓,一个鲤鱼打挺穿衣下床,动作很快。
洗漱后他转头看靖西笙:“靖先生,听宫中的宫女儿说,你是天下第一。我早晚有一天,会打败你,到时候,你就是天下第二啦!”
靖西笙挑了挑眉,温声开口:“殿下恐是没睡醒,还是先将昨日的功课交上吧。”
陈安止噎了噎,还是乖乖翻出了功课交上去。
阳光扑下一层光,靖西笙的侧脸曝露在阳光下,陈安止一下子看出了神。
“殿下的功课…”
陈安止回过神,脸上发烫,耳尖儿滚红,他见着靖西笙头疼的模样,心里发虚。
靖西笙看着眼前的鬼画符,无声安慰着自己,他还是个孩子,不应与他计较。
如果不是他知道,那是他留下来的功课,恐怕会当废纸扔出去。
“伸手。”
靖西笙脸上带着严肃的意味,陈安止缩着脖子,乖乖地伸手,他的手抬起,重重落在陈安止掌心。
直到把那双稚嫩的手拍的发红,他才垂袖敛去手上的红迹。
力是相反的。
……
几经寒暑,陈安止二十二岁那年,欧阳与靖西笙都已年近而立。
“奉禀明示,吾皇遗诏:帝七子安止,为人淳朴,德良醇厚,系朕离后,身居帝位,望领我朝江山太平。镇西少将军欧阳,武艺超群,命为护国将军,侍帝侧,尽本心。帝子师靖西笙,文韬武略,教导有功,加封国师,辅佐新帝……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恭喜欧阳护国将军,贺喜靖国师。”
此年间,先帝退位没多久,便寿终正寝,老将军自请领命,前往不周山守帝皇陵,至此,一代青年才俊,将守陈朝天下。
书房内,陈安止将茶杯砸碎在靖西笙脚下,水杯里的水溅洒在地,他愠怒爆喝:“我不同意!”
靖西笙垂眸,看着溅在衣摆上的茶渍,茶水晕染开他衣角的青竹,斑驳一片。
“如今君上应称自己为朕。今日夜深,君上劳累一天,怕是乏了,臣先行告退。”
靖西笙行了个礼,转身离开,陈安止气得不行,捏碎了又一个瓷杯,下首女侍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那靖先生来向陈安止辞官,一向好脾气的陈安止竟是发了那么大脾气。
陈安止睁开眼睛,眸子里带着一丝丝凉意。
次日一早,欧阳带人封了国师府,原因是靖西笙私通靖朝,窃取国要机密,按律当斩,却重靖西笙劳苦功高,发落大牢。
欧阳看着家徒四壁的国师府,无奈叹了口气,伸手:“靖先生,请。”
“小皇帝又胡闹,辛苦欧阳将军了。”
“君上还尚年轻,等他想明白了也就…只是要苦了靖先生。”
“你我已是而立之年,什么都懂,便不需多言。”
……
陈安止踏进地牢的那时,看见靖西笙安静的坐在肮脏的地面上。可那人无知无觉,即便身处此地,亦有仙风道骨,遗世之姿。
“……”
“你就那么想离开?西笙…”
“臣教了君上七年,难道礼数都忘得一干二净?”靖西笙扯动身上的铁链看着陈安止。“我不属于这里。”
“西…靖先生。”陈安止走到靖西笙身前,半蹲下来,抬手掐住靖西笙下巴:“那你属于哪里?陈朝?靖先生是靖朝的王爷不是?”
靖西笙沉默了一下,下颌的疼痛让他眉尖儿微蹙,他艰难地摇了摇头。
“我不会让你回去的,我究竟哪里待你不好,你为何总想着离开我?”陈安止甩开靖西笙,他的身子不稳险险摔倒。久久,陈安止方才开口。“靖朝恐有变数,你自安心在此,我会带着陈朝铁骑踏破靖朝国都,我会让你,成为我唯一的皇后。”
“靖朝的事不是你能掺和的。”靖西笙攥紧了铁链,定定的看着那人,伸手想去抚他的发,"交给臣去做,不行吗?"
"去了你就不会回来了,对吗?你想骗我放了你,让你留这么离开,对吗?"陈安止闭了闭眼睛,掩去了眸子里的痛苦。
"臣…"靖西笙哑然不知怎么开口。他这一去,必然是有去无回,可却并非如人所说…
"欧阳。"陈安止站起身,对着门口的欧阳开口,"留在这儿,守好皇城。"
"皇上…"欧阳开口想劝,却被陈安止抬手制止,大步离去。
他怕停下来,看到靖西笙的双眼,他就没有勇气去了。
……
陈朝十八年,陈安止托权于欧阳,亲赴靖朝。
时隔两年,欧阳再次打开牢门。靖西笙有欧阳看顾,在牢里并没有受苦,靖西笙豁然起身看着他,急忙问道:"安止回来了?"
欧阳垂眸,将他身上的镣铐取下,说道:"皇上让我放你离开。"
"他呢?他自己怎么不来?"靖西笙拽着欧阳的衣服问道。
"您…还是不要再问了。"
那一日,落花散落,纷纷扬扬,靖西笙骑一匹白马,离开了陈朝皇都,那日,红缎白花点缀着皇城上下。
他们陈朝的王,为谋世太平,迎面靖朝挑衅,赴靖朝两年后死在了靖朝。
陈安止到底没有忍心踏破靖朝国度,可靖朝,仍然被愤恨的将士杀得溃不成军。
陈安止想,他已经做了一次坏人了,不能再让靖西笙国破家亡。
他舍不得,舍不得他的先生因他一时的任性背千古骂名,舍不得他死之后,他的先生也无家可归。
陈朝无首,陈安止没有子嗣,百姓惶恐不安之余,一道遗诏,陈安止将他的五哥推上皇位,放靖西笙送出了皇城。
靖西笙说,他不属于这里。
陈安止便觉得,靖西笙应该是自由的,像一只鸟一般,而不是困在这金丝笼中这么久。
他怕为时已晚,却也无力回天。之于靖西笙,他有私心。
……
靖西笙没有回靖朝,赶到不周山的时候,已是黄昏,陈安止的墓就在这儿,欧瀚老将军看着陈安止笑了笑。
"殿下说,你会来。"
"他说,如果你想逃,他就在原地等。"
欧瀚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靖西笙攥紧了缰绳,他垂下泪,透过朦胧的视线去看碑上的名字。
当年前帝让他守好这江山,他登了这皇位,后赴靖朝,却是为了…守一个人。
陈安止知道,以靖西笙的身份,回到靖朝,就必死无疑了,所以他先他一步,率兵打回去。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徒弟。"
靖西笙蹲下身子,泪水垂落在碑上,砸出一片水渍,他的指尖轻轻抚着冰凉的碑文,发出一声虚微悲凉地叹息。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反驳他的话了。
“阿…阿止…你别怕…我哪也不去了…就在这儿守着你…好不好?”
“阿止,下辈子,我们谁也别放过谁…”
——结。
很久以前的文,重新修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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