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就要来了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我放弃高中教师一职跑到上海打工的事请还是让父母知道了。父亲对我的失望程度完全可以与皇上废除太子相媲美。
母亲虽然眼看着自己的女儿抛弃了自己曾经最向往的职业，但好在她一直尊重我的想法，因此并没有多言。只是在电话中淡淡地说起，我某个同学在我们镇中学教书，很受学校器重。
元旦过后，季林陆续参加了几次面试，但基本上都止于第一面。那段时间，他第一次深刻感觉到学历的重要性。在研究生扎堆的电子计算机和通讯行业，本科学历几乎已成为标配，那么作为非“985”和“211”的他来说，着实没有什么竞争优势。
从“别墅”里搬出来之后，季林终于住进了小区门口有一个保安的小区单元楼。说是单元楼，其实就是老公房，七八十年代的房子外面涂了一层新涂料，看上去果真焕然一新。
天寒地冻的腊月，外面西北风呼呼地刮着，最后几片不舍得离开妈妈怀抱的叶子终究还是飘落了下来。
费了半天口舌，房东刘叔终于同意可以不用付三压一，1000元每月的房租已经是我们的极限，电费还需另算。中介费300块钱还是我向同事杜晴借来的。不管如何，季林终于有一个可以安身的小窝了。
周末的正午，小区院子里零散地坐着几位戴着帽子围着围巾的老人，看样子应该是在晒太阳。虽然冬天的太阳晒着着实没劲，且经常刮风，但我觉得他们似乎很享受。当我和季林拖着大包装袋从他们身旁走过的时候，和善的老人们热情地用不太清楚的沪语打着招呼，直到我们消失在拐角处。
走进单元楼，一股熟悉的霉味扑鼻而来，这味道像极了我曾住过的青湖中学教职工公寓。从一楼爬到四楼，穿过只能两人并排行的楼道，终于到了季林的新窝。打开房门，各种锅碗瓢盆就在眼前，我还未进屋就已迷失了方向。一开门就是厨房的房子我还真是头一次见。房间里面没有客厅，一条狭长的走廊连接厨房和主卧。走廊的正中央是卫生间，卫生间旁边有个小屋子，那就是季林的窝。
房子虽不宽敞，但住他一人足够了。为了节约电费，季林从来没有使用过空调。
刚把东西放置好，在帮季林收拾房子的时候，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传来。转头一看，一位面部表情有些僵硬的老头正看着我，和楼下的那些老人们一样，他也戴着帽子围着围巾，我当时就纳闷，裹得这么严实，在家里都无法自如活动了。
正想着，我看他扭了扭嘴似乎想说什么，左手也是很僵硬的弯曲着。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冲着我笑了笑。这时季林走过来，对这位老头说：“刘叔好，这是我女朋友，章晴，她今天过来帮我收拾东西。”然后，又对着我说：“还不快跟刘叔问个好。”我机械地说了声“刘叔好“，他只是点头微笑，沉默不语。
回到小房子，我小声抱怨这老头太奇怪，季林把手放在嘴边示意我不要抱怨，然后他走到我身旁对我说：“听中介说刘叔已经三次中风了，语言功能有障碍。老伴去得早，儿子又在国外，常年不回来。所以我才能以低于市场价的房租住进单元楼，正好可以给他作伴。”
我听到这话，内心突然一阵悲凉，问道：“那谁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呢?万一再跌倒出什么事怎么办？”
“这你放心，有个保姆每天过来三次，不会有问题的。”听到季林这般说，内心稍微舒服了点。
周末，我不加班的时候，会买一些菜做给大家吃，有时候那其乐融融的画面让我产生一种在爷爷家的错觉。
他们两个还是舍不得开空调，整个房间里渗透着寒冷，他们就这样各自坐在自己的电脑前，刘叔炒股，季林找工作。哪怕外面到处都是过年的喜庆气氛，也似乎没有为这个住所增加一丝温暖。
史莹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好在她在家人的安排下，已经同我们高中母校签了合同，她自己也很乐意成为一名高中物理老师，只是他男朋友是外地的，不可能和她一起回去。
大年二十六，我和史莹一起，第一次坐上了浦东机场开往咸阳机场的飞机。各自带着复杂的心情沉浸在春运的喜悦氛围当中。
父亲见季林没有同我一起回来，脸色好看了很多。
除夕夜，我们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分享着这一年的喜怒哀乐，父亲对于我的离职虽然难以释怀，但事实已经发生了，他除了叹息也是无能为力。但当我提到打算和季林结婚的时候，父亲一连串“你嫁给他那个穷光蛋，以后有你的苦日子受，能分手趁早分”直接把我怼了回去，从此我再也不敢提结婚的事。
岁末那刻，整个小村庄都被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包围，一阵接一阵的声音穿过大山与河流，传到了未知的远方。
而蜗居在魔都一角的季林，在和刘叔吃完一盘紫燕百味鸡凉拌菜和一个五香猪蹄的年夜饭之后，又一次坐在了各自的电脑面前。
一个为了消磨时间排除孤独。
一个为了抓住时间把握机遇。
幸好，2008年已成为过去，春天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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