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总是来的那样突然,而我却无法控制它的发展。
醒来前的最后一个片断,我跟随着谁的指引走进某栋老旧的楼房里,一个记不清长相的人递来一把铁锹,指了指某处已经挖开的地板。于是四五个人开始翻挖地板下深褐色的泥土。蘑菇。青菜。杂草。湿润的泥土里并未翻找到她的尸骨。
一滴滚烫的泪从眼角边滑落。
C,我又想起了你。也许这辈子我们再难相遇,但我希望,你在这世间的某处安静地活着。
我和C的相遇要回溯到1999年。那时,我正在念高二。学校的田径队里只有我一个高中女生,虽与队友相处和睦,却总觉得与他们格格不入。那年冬天,念高一的她被老师领着来到训练场地。短发。温柔。甜美。舒服。是我能想到用来形容她的词。从此,我们成为彼此形影不离的闺蜜。
和那些因为身体条件好而被招入用于比赛的孩子不同,我们俩都是高中时才迷上田径的,都是自愿向老师申请而自愿坚持训练的。当然,抛开喜好,我们也都希望训练能带我们进入各自喜欢的大学。我的目标是运动系,而她的目标是英语系。
好几个春夏秋冬,我们一起奋战在学校坑坑洼洼的炭渣跑道。在烈日酷暑下,在冬日大雨中,你总能看到两个面相温柔的女子身后拖着两个硕大的轮胎在奋力奔跑。可是,我们终究都在高三时背弃了自己最初的梦想。
高考之后,我终是遂了父母的心愿去姑姑的母校读新闻系。去学校报到的第一天,我就去了操场,找到田径队的教练,又开始一日复一日的奔跑,就连大姨妈造访时也从未停止过。至于为何喜欢奔跑,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青春的时光中需要一个梦想来支撑TA的曲折与残酷。
每个周六的上午,我参加完大学的训练之后便赶回家吃午餐,下午四点准时去高中陪她训练。所谓陪她训练,自然是一起热身一起完成所有的训练项目。2001年冬,她开始准备体育专业考试。这有悖于她的初衷。在我看来,体育系不是她该去的地方,就算进不了一类高校也不应轻易放弃最初的梦想。我不愿她再犯下同样的错误,就像那年的我连体院的专业测试都没有参加,可是,我无权打断她的人生,我所能做的只有陪伴。
红色的塑胶跑道上,我和她站在100米起点处,向终点的教练伸手示意准备好了。
我总是跑在她的前面,保持在余光能瞥见她的位置,带着她尽力提速。
每一个休息日,我们都腻在一起。逛街吃饭下午茶。手牵手走在路上,常常演示着传闻中拉拉的牵手方法。陪她参加专业考试,看她的每一场比赛。终究,她在老师的帮助下顺利进入某大学体育系。
噩梦从此开始。
大二上学期的大学生运动会结束以后,我离开了田径队。停止奔跑是因为伤病困扰,却得不到专业的治疗,说起来伤身的事总是没有必要。于是,我们又多了许多时间见面。那时,她常常说起大学里的苦恼。想来,在一帮女“汉子”中,她的形象大概太过于娇小可爱,容易引起男生的注意同时招来女生的嫉恨吧。
本就不懂得如何与他们相处的她,只能靠常常回家来维持心情的愉悦。但常常不打招呼的回家被同学们传成夜不归宿,于是各种各样、林林总总的绯闻充斥在校园中,不堪入耳。
整个寒假,我都陪伴着她。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给她打电话约好见面的时间。一起走路,走很远很远的路。有太多说不完的话和道不完的苦水,可是,那时也同样陷入困境的我不懂得如何帮她。除了说一些无关痛痒的鼓励的话。
人的一生,有些路黑暗崎岖,却只能一个人走。
她的学校比我早开学一周。
2003年2月22日,星期六,晴。我们照例约好见面的地点。
她姗姗来迟,只说奶奶住在家里,不想回家就再无话。一起挽着手逛中南商场,她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最终,我们只是在商场里走了一圈就坐进了对面的KFC。各点一份套餐坐在窗前看行人匆匆。她依旧无话。直到我接到二姨催促回家的电话,说爸爸因为腹痛紧急入院,外婆担心我的安危希望由二姨送我回家。来自外婆的问候,我无法拒绝。挂断电话,我匆匆与她说再见。
她不舍的说,你就要走了吗?
我轻描淡写的说,嗯,爸爸住院了,我得回家。
临走的时候,我站在窗外与里面的她挥手说再见。她的笑容依然是那么美。
翌日傍晚,父亲被推进手术室,做了他此生最重要的一次手术。切除3米坏死的小肠,并清除腹腔中囤积的血液。得以挽救生命。
手术还未结束的时候,妈妈和姑姑将我赶回学校报到。
由于家中的变故,我并未像往常那样日日与她通话。
如果那天没有提前走,如果我还是每天与她通话,该多好啊。
周五的夜晚,我独自在家。清洗父母换回的衣物。空荡荡的房子突然感觉好大好大。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着实吓了一大跳。是C的母亲打来的。她开口便问C是否住在我的家中,得知我们一周都未联络才紧张起来,说C到了周末没有回家打电话去寝室才知道周二晚上出了校门就再也没有回寝室了。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
挂上电话以后,我随即拨通了C寝室的电话。Z接的电话。她说,**啊,C周二晚上出了校门之后就再也没回寝室了。
原来是真的。
教练带着全体队员连夜搜遍H大附近的各大店铺和网吧,没有她的消息。
接着,C妈妈报了警,照片和新闻登上各报头版头条。C妈妈还是每周都与我通话,显示的是C的号码。她哭着说去看了黄大仙,仙说是一个穿红大褂的女孩带着她离开的。那不正是Z么。那个表面与她和睦却有着不良社会背景的室友。由于我是C唯一告诉家人关系最好的朋友,因此在征得我的同意之后,C妈妈将我的号码告知了警察。
自那以后,除了C妈妈,我还常常接到警察的电话。
每一次,我都缩在家或寝室的角落里,紧张得瑟瑟发抖。
夏日来临,依旧没有C的消息。
C妈妈的电话开始变得稀疏。还记得最后一次通话时,她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时候,我常常在梦中看见C。
某个周六的晚上,我又梦见她。
黑暗里的游船码头,我看见她被麻绳捆绑着置于船舱的角落。我呼喊着她的名字,而她也能回应我。我就那样看着她,却无法帮她解开绳索。一场灵魂的穿越,很快魂魄被拉回到身体里,我听见C不停的喊我的名字,她说,救我,救我,我在%#&*码头,一定要在天亮前找到我,否则,你再也见不到我。
抽搐着醒来,天亮了。
一周后,我一个人躲在寝室里没有去上课,突然接到警官的电话,他说决定结案了,定性为离家出走。
这是那年的我倔强的不愿承认的结果。然而,十年以后,我开始希望她真的是承受不了梦想失落的打击离家出走。至少,没有成为江边的一具女尸,在某个城市的角落里,或苦或甜的生活着。
那以后,我收起了所有的田径服和钉鞋,再也不去触碰,就连我们很喜欢的《名侦探柯南》也再不看了。
我无法用切实的语言去诉说她的离开对我的打击以及所带来的苦痛。
她从我的世界消失了,连梦里都不常出现了。
C啊,我好想你。你还活着吧?你还记得我们的青葱岁月吧?
我们都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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