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的娘家是G市一户地道的农家。她出生在年关将近的一个寒夜里,刚出生没几天,大队里就来统计人头发粮票和布券。在那个年头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稀缺资源啊,更何况还身无分文呢。因而她的奶奶特别地开心,就说那就取名叫巧儿吧。
巧儿奶奶
巧儿爸九岁时她爷爷就去世了。那是个闹饥荒的年代,村上因此死了不少人。听他爸讲,他爷爷是个文人,身子骨本来就比较弱,突然生了病,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无奈之下他奶奶就跑去后面生产队长的家里跪着求了一把米,回来熬了一碗稀粥给他爷爷喝了下去。这下他爷爷精气神马上就恢复了很多。可是无米揭不开锅的日子依然如故,一个多月后他爷爷还是走了,留下了她奶奶、她爸还有她两个姑姑,最小的姑姑才七岁。在赚工分养家的日子里,别人家的女人都是跟自家男人配合着干活的,而她奶奶只能靠自己一个人,为了三个年幼的孩子拼了命地干活,还经常遭到生产队长的区别对待,就是比别人赚的工分还要少。她可怜的奶奶硬是靠自己一个人苦苦地支楞起了这个家。
打从巧儿记事起,眼中的奶奶就是佝偻着身子走路的。小时候,奶奶常常讲故事一样地跟巧儿说起过去的事。当年赚工分干活时,别人家都是一个人撑船一个人挖泥,而她奶奶又要撑船又要挖泥。那个年代干完农活回到家常常是躺在床上就腰背疼痛得爬不起来,后来慢慢地就熬成了弯腰驼背的模样了。她奶奶自己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嫁给她爷爷却是相中了他能识文断字。饥荒年代,大队里曾需要有识字且会算盘的人去看管粮仓,爷爷虽识字却不会算盘。她奶奶就有心怂恿她爷爷去接管,先手工帐再慢慢学算盘。可他倔强的爷爷却认死理说人家要会算盘的。其实后来大队里负责看管粮仓的人不但不会算盘,而且还识不了多少字。每每此时,她奶奶就会不无惆怅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巧儿爸
巧儿姑父现在有时忆苦思甜也会谈到饥荒年代,饿得没法了,就只能和差不多大的小伙伴们一起去粮仓偷米,有想办法把看粮仓的人引走骗走的、有放哨的,就是这样才硬是让一大家子存活了下来。所以说巧儿爸真的是个够老实巴交的人,巧儿姑父也是这么认为的,毕竟他跟巧儿爸年龄相仿。
巧儿爸是在艰难的岁月里跌跌拌拌地读完了小学,写得了一手好字,最重要的是还学会了打算盘。
巧儿家门前有一条大河,门前有一座大桥横跨河两岸。河这边就是村庄,河对岸就是耕种的田地。巧儿家右边有一条巷子,门对门的一户就是他爸的堂叔家。他堂叔家无论大事小事,都会叫巧儿爸去帮忙干活,他爸每次也都二话不说直接去干就是了。后来他爸的堂叔被任命为了村支书,巧儿爸这个老实且有文化的人也就有了机会,去学习做了名村电工。作为村电工同时也要负责闸口排涝和米厂碾米工作,这些活都是要算工分的。后来巧儿爸也成了家,这时她奶奶才松了一口气,日子也总算是有了好盼头了。
巧儿也还记得小时候他爸爸只要去排涝,一准儿就能把闸口上捕到的鱼带回家改善伙食呢,所以每每这个时候巧儿和弟弟比过年还要开心。再后来,巧儿记忆中他爸经常不在家,只有农忙时才回来,正常家里只有妈妈和奶奶干活。他爸爸需要做村村通电的业务,常年外出走村串户地去爬电杆接电线。
巧儿妈
巧儿妈与巧儿爸是同村人。一个村东头的,一个村西头的,村东头与村西头是分属两个不同的族姓,平时也没有多大的瓜葛。而巧儿小舅与巧儿爸是同学,就是通过她舅的介绍,巧儿妈与巧儿爸结为了连理。
巧儿妈有兄弟姐妹八人,她妈是老巴子。由于孩子多且是女孩,在读书的年纪却没能读上书。
当时巧儿三舅在部队当兵且已有了一定的职位,那年巧儿三舅回乡探亲,跟巧儿外公外婆商量一定要让小妹妹上学。于是已经十多岁的巧儿妈才能背起书包走进了学堂,直到结婚前才刚刚初中毕业,当时赚工分的活计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巧儿妈常说结婚后的那段日子也是她恶梦开始的日子,由于巧儿爸经常不在家,巧儿妈是村东头的,人不熟悉且活计又不熟,很多时候都没人愿意跟她一起搭配干活,甚至于还经常遭到别人指桑骂槐的冷嘲热讽。为此常常付出比常人多得多的体力却也只能赚到少得可怜的工分。凉意浓郁的天光里,别人都捂得严实地保暖,巧儿妈却还要汗湿衣襟。回到家里,一肚子的委屈与憋闷只能化成无声的泪水,任它流淌。巧儿爸天生沉默寡言、更不会懂得宽慰和怜惜人了。次数多了,反倒是有点厌了。巧儿妈的心变得愈加地冷了。
巧儿妈憋着一口气,暗暗地下定决心:总有一天一定比所有人都做得好。就这样,巧儿妈从不会到会,从会到精,从精到比所有人都干得快和好。从此,所有的人都不再敢说三道四了。
原先她妈针线活也不会做,而后经过悉心专研与练习,从不会针线活,到做出的针线活经常都被十里八乡的人连连夸赞,甚至还有人时常上门讨教她妈裁剪的布鞋样和孩子身上毛衣编织方法、让她妈用缝纫机帮忙做些简单的衣物等。巧儿妈虽然已经很忙碌了,但还是很享受被别人打扰和麻烦的生活。
随着巧儿和弟弟的出生,巧儿爸和巧儿妈干劲也就更足了。
后来分田到户了,巧儿爸和巧儿妈一共有十多亩地要耕种,把别人不要的低洼地也捡了回来。白天在地里干活,农忙时分更是没日没夜地干,晚上巧儿妈还要做些针线活,即使再忙也没有少了孩子们的穿戴。在他们的心里还有一条定律,那就是自己再苦再累也要想办法让自己的孩子们读好书,能读多久就读多久。
巧儿的玩伴宝珍
巧儿肤色白晳,大眼睛很是水灵,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辫,走起路一甩一甩的,很是惹人怜爱。宝珍是巧儿村上的玩伴,也是她的同班同学,小小的个头,短短的头发,皮肤稍微有点黝黑,一笑起来两个深深的小酒窝很是灵动可人。她们俩在班上是都是名列前茅的学生,老师都很喜欢她们。
她们所在的村是个大村,村里有小学,周边隔别几个村的孩子都要到她所在的村上学。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岁月里,很多家长都认为女娃是要嫁出去的,多读书也是白搭,所以村里跟巧儿同样大的女娃不是自己不高兴上学了,就是父母不让读书了,到六年级为止,班上寥寥无几的女生除了隔别几个村里来的,本村也就只剩巧儿了。
巧儿一想起宝珍就心痛得说不出话来。宝珍的家与巧儿的家离得不远,平常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她们也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宝珍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因为学习不好早就辍学了,宝珍时常也很担忧她爸妈哪天一个心血来潮就不再让她念书了。日子也就这样无险地过着,一切如常。
原先到了暑假里,就是她们俩最欢乐的时光,每每午后时分,宝珍总会躲在巧儿家的墙角边,悄悄地探出脑袋轻声呼唤着巧儿出去,偷偷地跑到门前的大河边去学游泳。虽然偶尔也会被大人们发现了给揪了回去,但这也是她们很甜蜜的往事。直到四年级结束的暑假里,宝珍再也没来找巧儿去游泳,巧儿再也找不到宝珍了,宝珍好像从人间消失了一般。几次三番地,巧儿去向宝珍妈妈询问宝珍去哪儿,她妈只说她去她三爷那儿帮着看门去了,就是不说具体的地址在哪儿。
转眼五年级开学了,宝珍的位置是空着的,连续一两个月都没有来。巧儿预感到宝珍担心的事情到底是发生了,她可能再也不会再有上学的机会了。
话说那年初秋的一天,巧儿放学经过宝珍家时,听到了她家里人很多,吵吵嚷嚷的,还有她妈妈声撕力竭的哭喊声。巧儿吓得径直往家里奔,从奶奶嘴里才得知,宝珍在帮她三爷看门时,因为无聊抑或是孩童的调皮,攀爬上大铁门玩耍,谁知在重力的作用下,年久失修的大铁门朝向宝珍的方向给重重地砸了下来,宝珍已经被大铁门给砸死了,大铁门倒下来刚好砸在她的幼小的脑壳上。巧儿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她很想去她家看看她,却被奶奶给拦了下来,说宝珍今天被砸死了马上就被掩埋了。据说村上有个说法,未成年的小孩死了的话是不能拿回家的。从此巧儿的生活里再也没有了宝珍的陪伴,唯有心里还在永远惦念着。
巧儿和弟弟
巧儿在她爸妈的庇护下,一路从小学走到了初中,转眼就进入了高中。
那段时光里,在农村突然流行起了给孩子买城镇户口,需要花费8000元,过了这段时间就不能再买了。巧儿村上也有人给孩子买了,但大多是村支书、村主任等村干部们买的多,而且都是给儿子买的。巧儿小舅那时是村主任,他就是给他表哥买了户口的。巧儿妈和巧儿爸这时也寻思了很久,后来还是咬牙问她小舅等几个亲戚借了钱,帮巧儿也买了个户口。据她妈的说法,就是如果女娃有城镇户口了,将来她的孩子就会有城镇户口,而男娃就不一样了。要供她和弟弟两个人读书,爸妈的艰辛巧儿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的,她也是很感恩父母对她的付出的。
高中离家远了要住宿,入学后,记忆中的伙食,早餐就是白米粥就着家里带来的奶奶炒得香喷喷的咸菜,午饭和晚餐就都是白米饭就着一勺冬瓜海带汤给解决了。从来都不舍得多花爸妈给的一分钱。她妈有时舍不得,在冬季时经常会做好一大盒红烧鱼冻起来,送给孩子们加餐。冻起来的鱼也可以给巧儿吃上一阵子的。
就这样,巧儿终是考入了南方一所大学,是她们村第一个女大学生。原先买的户口也终是没能派上用途,但这也是她爸妈所希翼的。
后来巧儿的弟弟也参加高考了,分数可比当年的一本院校要高出好几十分的,但她弟弟愣是选择了一所军事院校,除了追梦他心仪的通讯专业以外,主要还是为了能减轻他爸妈的负担。
结局
巧儿的爸妈每每提到自己的一双儿女,都会感到发自内心的高兴。他们为儿女们感到自豪,其实更多也是在为他们自己的坚持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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