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者言

作者: 瞳瞳张 | 来源:发表于2017-04-05 10:12 被阅读46次

    在巷口的路灯下来回踱着步,我已经连抽了五根香烟。天色越来越暗,也越来越冷。心里一边骂着子路,一边想要不要再掏出烟盒和火机。还没做出决定,清水鼻涕早已蠢蠢欲动,转身擦掉的时候,一辆大奔急停在路中央。

    车窗开了,子路叫着,有没有带驾照?

    干你啊。开车不带本,你吃饭的时候怎么不会忘了张嘴。坐在后排,气还没喘匀,发现副座有人。哦,原来是猴哥啊。

    我说,子路,收拾东西你一个人不就够了吗,还拉上我们两个,这倒像是去打架啊。猴哥递过来一根烟,半笑着说,就是去打架,看看谁他妈的敢抢我们子路的女人。

    我没接过烟,却看见子路在后视镜里瞄我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说,后座有吃的,我们要上路了。

    时值深冬,疾驰的大奔里暖气正足,不一会我就浑身发热。在旁边的食品袋里掏出话梅,边吃边想,这真是疯狂的一件事,我们三个要开车去京都,而我也不知道,接下来是多么疯狂的一段旅程。

    几个小时之前,子路打电话给我。语气很是急促,要我无论如何都要跟他去一趟京都。我说行,那高铁票你买还是我买?电话那头说,不用买,我们开车去。

    满腹疑惑地挂掉电话,不明白子路怎么回事。想知道的话只能去朋友圈找线索了,上面有张十几分钟前发布的一张照片,是子路和猴哥在吃饭。往前就是十天前的了,只有一句充满了脏话的话,评论里有几个人关心的问号,他都没有回复。沿着时间线再往前,就是两个月前密密麻麻的照片,最后一次的九宫格,是子路和他女朋友久美子在京都医院里的自拍。两人还是亲昵的姿势,还都笑的甜蜜蜜。

    谁知道现在,子路就要去京都,去他和久美子租的房子那,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走。久美子已经催了他好几次,因为子路不拿走自己的东西,另一个男人就没办法搬过来。

    车窗外已是彻底的黑夜,冬天的夜晚带着寒冷把人们逼回屋子里去。正在穿过的这座小城像是早就睡着了,街上很安静,没人也没车。不远处的高速路入口的大灯闪闪发光。汽车导航说了一句左转,猴哥接了句,嘿,挺准的啊。

    我向前靠,问子路,往哪找的这车?

    子路回道,我老板的呗,还能是谁的。

    我说,我们坐高铁不行吗,多快啊。

    子路说,不行,东西很多。火车不好带。

    入口处,小车大车排着队,给猴哥一盒饼干,我的话梅还剩几个,放在一边。音响里放着不知道谁的歌。一上高速,子路就开始狂飙了,一百往上的加速,不大一会在看路上,前后都看不见车了,刚才还在排队的车就都不见了,消失在薄雾中。

    薄雾过后,是团雾。像一下子开进云里一样,能见度降低,子路的速度却没降低,许多一闪而过的速度显示牌上,不断变大的数值真让人提心吊胆。猴哥间断叫道,我靠,你傻X吧,哎呀。蒙头闯过十几公里的团雾,接下来的雾就变得均匀,浓度变小,刺激感消退。子路喊着,哈哈哈,刚才爽不爽,哈哈。

    我说,出事了更爽咧。一车三命啊我靠。

    京都还远在三百公里之外。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子路这么着急,或许几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到达目的地,到时候呢,或许久美子的现任男朋友也偷偷跑过来了。然后我们把他们从睡梦中惊醒,尝一次捉奸的快感?或者趁机群殴一下那个男的?但那又怎样,除了解恨一无用处。

    对于我的好朋友子路的失恋,我很遗憾。有时候想想,爱情是比其他东西更加令人捉摸不定的东西,它就像路上的团雾,或莫名其妙的出现,或不明所以的消散。但置身其中的人,都觉得仙境般的美妙。加上这次子路拾掇东西和久美子一刀两断,我算是从头到尾的参与见证了一段爱情的起落。

    久美子是子路的初恋,这故事始于青春的悸动,终于现实的残酷和诱惑。对子路来说是残酷,对久美子来说是诱惑。当他们结束的时候,可能早已忘了当初为什么会在一起。但作为旁观者的我,却不得不回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彼时是压力山大的高三,各种压力使得人们的眼界只是眼前的几寸范围,范围内有数不清的书本和试卷,再远就没工夫关心了。这时有个女孩,大胆的将子路的座位划为自己眼界之外的飞地。子路说他的课桌里总会出现很多的零食和水果,我和猴哥一边帮他消灭好吃的,一边心不在焉的帮他出主意。

    但我们知道的是,没多久他们就在一起了,证据就是子路经常会抱着手机傻笑,也不和我们一块去吃饭了,晚自习下课总是借口多学一会最后走。最大的证据就是他不让我们吃那些零食了。在我们的再三追问下,子路说是苏九媚。猴哥念着九媚,九媚。你们知道吗,日本有个明星叫久美子。他看着子路又说,不是那个,是歌手。

    也幸好人们只关心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没人知道更没人在乎子路和久美子的事。大多数人都在低着头,大多数时间也在人们低着头时消逝不见,上学期的后半部分,学校各处经常出没的三人组,只剩下我和猴哥。三个男的在一块,人们会想到这是兄弟聚会,两个男的在一块就很危险了,一个人的话也没什么意思。于是期末考试前,我们三个坚持了很久的很多活动都没有了。

    考完试,我,猴哥,子路和久美子一块吃饭。猴哥说,你知道你跟一个日本明星特别像吗?久美子刚问了哪个?子路就在饭桌下踹了猴哥一脚。猴哥向我诉苦,日本明星是怎么变成禁词的。我说,可能是在他们想要钓鱼岛之后吧。下学期是更加上气不接下气的时间段,同桌之间几天不说话也是正常的存在,仿佛只隔了几分钟而已。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无数的疑问,每个人都万般焦虑。天气越热,脑袋里的知识越好像在随着汗水流失。考场最后的铃声响起,我坚信脑袋里没东西了,有也是一些没办法蒸发的残渣。

    我们的时代落幕了。我们四个去了不同的大学,之后的联系也不再频繁。而在网络上,我们能经常看到子路和久美子的自拍。在子路的学校,在久美子的学校,在一些旅游景点。他们秀恩爱时的笑常能溢出屏幕,让人不得不羡慕子路这小子。

    四人当中,猴哥和子路是四年制的大学,我和久美子是三年制。久美子是因为选择了某个医科学院,据说她立志成为白衣天使,所以只有我是因为确实很笨。但笨也是有好处的,早出来早工作,早日重新做人。因为久美子也是三年,所以这三年对子路来说,应该是泡在了蜜罐里一样。

    我也去过子路的学校找他,有两次碰了壁。他室友说接到了紧急电话,要他马上去。对于爱情中的男女时常做出的不合情理或匪夷所思的事情,作为旁人我们要懂得理解。哪怕是半夜一点出去坐高铁去另一个城市只为了安慰一下摔了一跤的女朋友,然后在八点之前赶回到教室里。

    我,猴哥和子路的学校所在位置不在一条直线上,加上各自学校的政策,三人想要平时聚一聚甚是困难。但高铁却能连接久美子和子路所在的城市,三年来,子路保留的火车票都有那么一大摞,他视为珍宝,按时间顺序叠好,包起来锁在柜子里。没隔几天再放进去两张。收藏火车票几乎是所有异地恋者的爱好。仿佛火车票的厚度,就是他们感情的基础。越厚,感情越牢固。

    但事实呢?很难说。

    三年转眼而过,我和久美子大限已到,各谋出路。她去了京都医院。这下,子路和她的距离变得更远了。得亏第四年的课程变得很少,唯一的大事就是应付考试,更多的同学开始寻找实习的机会。子路帮久美子在京都四环外租了房,自己奔波于学校和京都。还没毕业,就已经开始了两城生活。

    这是当时我所知道的,按此下去,故事应该向着年轻情侣北漂中艰苦奋斗,为爱相守最终赢得幸福的方向发展。但其实,并非如此。

    从小城到二线城市,再到一线城市,映入眼帘的景色变化,自然会引发心底的化学反应。那段时间,子路老是向我借钱,问他干什么又不说,后来跟猴哥闲聊,他说子路也跟他借钱了。随着次数越来越多,我们的疑惑也越来越大。直到现在夜袭京都,我还没弄明白。

    迷迷糊糊的猴哥被自己的手机铃声惊醒,他看着手机,对子路说,要不先拐到石城,先去师范大学,拿几本书。

    子路依然目视前方说,明天不行吗?

    猴哥说,明天人家就回老家了,人家送我的书。

    于是重新设置导航,车子在高速上拐了几个大弯,向着偏离京都的西北方冲去。此时的路上只有我们这辆大奔,完美的性能被子路发挥到了极致,远超高速路的最高速度限制。眼前的路,仿佛只为我们而存在,只为子路而存在。

    我问子路,你怎么跟你老板说的?

    子路说,就说去京都有事啊,

    子路还没毕业,他找了个工作。他之前问过我,但我的工作环境不怎么样,也不适合他这个理工男。幸亏他的老板有个好脾气,容忍了子路三天两头的请假,而这次居然还借出了他的车。我和猴哥表示,这真是中国好老板啊。

    子路的老板是温州人,开着这辆大奔穿越大半个中国来北方做生意。子路说,如果老板脾气不好,能把生意做到横跨好几个领域么。猴哥说,看来要想成为大老板,首先要修炼自己的脾气。

    不多时,石城高速出口已在眼前,子路像是一辈子没踩过刹车一样的艰难减速。不进城不知道,能见度骤降,大雾弥漫仿若仙境。子路大叫着,同志们,欢迎来到雾都。

    看看表,晚上十一点了。我们靠着灵敏的导航和不太管用的视觉,七拐八拐的找到师范学校,校门高耸入云,保安只看着车标就放行了,不必多问。

    猴哥拿到书,我们下车,在学校附近吃饭。饭桌上子路倒是谈笑风生,像是出来自驾游而不是去分手一样。他不停的说,要是你们不来,我该多寂寞啊,可能开着车就睡着了,好久没有这么爽地开车了,我都忘了还在实习期呢。说道痛快处还招呼服务员拿两瓶酒,被我和猴哥拦下。

    重新上车。我说,要不我来开吧。

    子路头也不回,不用,我能行。又没喝酒。顿了顿又说,给我拿块奶糖,在袋子里。

    窗外的雾好像比刚才更大了。猴哥说,这么大的雾,高速封不封路?

    子路一下子慌了,连叫几声我靠,脚底油门越踩越深。又喊着,应该不会,千万不要。

    我在手机上查,又是百度又是公众号里问,又是地图软件里找。猴哥打开了车上的收音机。要我说,关键时候,手机上的高科技还是比不上早该淘汰的收音机。一个女声说,记者从交管部门获悉,由于雾霾天气的恶劣,本市所有的高速路口将从今晚23点50分开始封闭上行车道,至于何时开启,将取决于大雾的消退情况。

    子路脚下生猛,连超好几辆车。我们都不说话,像是在等待球场上千钧一发时刻的射门。但我们还是晚了一步,入口处有几辆车各自散去,悻悻掉头。子路却像没看到一样,眼看要撞到障碍物才急刹车。猴哥看看手机说,三分钟。

    短短几分钟,改变了多少事。入口前只剩下我们一辆车,前方屏幕上无情的大红叉和滚动的字幕表示,我们确实不能走高速了。

    子路狠拍几下方向盘,挠挠头。对猴哥说,导航国道。

    国道虽然也能走,但毕竟会慢很多,既然子路是主角,那他说绕道俄罗斯我们也得同意。

    跟着导航,向北二环走,窗外大雾越来越大。没开多远,子路不得不刹车,因为前面,什么也看不到了。对于我来说,这次旅程的第一个大惊喜,就是此刻此景。

    严格意义上说,窗外并没有什么美景,但却让我们带着迷茫和激动的兴奋。窗外有什么,就是雾,纯粹的雾,高密度的雾。路灯遥远的像是几十光年外的星云般透着微弱光亮,偶尔从对面车道过去几辆车,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形。不断地鸣笛,模糊的车灯缓慢过去,像是头眼睛发光的巨兽,叫嚣着爬过。虽然开着车灯,却什么也看不到,这是我有史以来最低的能见度。它接近于零,车盖都看不完整。

    毫无疑问,我们被大雾困住了。地图显示,我们位于石城近北二环的主干道。向前走,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缓慢前行,而且不知道前面什么情况。往后倒车,也许可以倒出去大雾,但这是逆行,很容易出事。

    第一次有这样的进退两难境地。子路倒不说什么,他拿出手机拍照,效果就是雾蒙蒙的,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你像素很低。子路打开车窗,一大团雾马上流进车厢,紧接着消失不见。他打开车门,却听见金属撞击声。那是道路中间的护栏。而他居然就没看见。猴哥从副驾出去,倒退了三步就消失了。

    这样的奇异景象,对于石城之外的我们来说真是大开眼界。不愧是雾都,给了我们这么大的见面礼。三人再三乘以三的商量,决定向前走,但不出城,而是拐回市区。

    再次更改导航,虽然没有走路快,但是现在,时间已不是首要考虑因素了。喇叭,双闪,三双眼睛加上导航,我们小心翼翼又激动万分的感受当下的行程。

    一段距离之后,导航显示,有个斜插小路可以绕回师范大学,子路开到路口,依然什么也看不见,猴哥说,这儿他么有路吗?

    子路说,你下去看看。猴哥说不行,三五步就看不见了,万一你开走了怎么办。于是决定相信导航,之前它就一直挺准的。

    子路小心的拐上岔路,没出问题。路上还是没车,估计也就我们这么傻了。子路踩下油门,没有问题。没撞上什么也没开进沟里。于是胆子大了起来,持续的加速。

    这种感觉,就像开车类的电子游戏一样,你低速或者高速根本没有任何区别,我们对车窗外的世界一无所知。只是从导航上知道,我们在一点点的挪动。

    子路还在加速,猴哥拽着安全带往后靠,为出现最坏的情况做打算。他叫着,你他么这是盲开啊。

    确实是盲开,睁着眼跟闭着眼没什么区别,只是导航在提醒着多远处有红绿灯,多远处该拐弯,但我们什么也看不见。子路确实是个好车手。他双手扶着方向盘,没出现一丝摆动,他镇定自若,不紧张也不害怕,额头没出汗,眼睛有频率地眨着。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如果是无人驾驶汽车,在这种情况下车速是快还是慢?如果快的话,车上的人该是怎样的惊慌失措。

    在子路的驾驭下,导航上终于出现了曾经熟悉的地名。而这时,窗外的雾气正在变小,也许是被高楼林立和霓虹灯吓退冲散了。大雾就是只一到晚上就封锁城市的妖兽。而我们,刚死里逃生。

    其实市区内的雾也很严重,只是看起来不大,但鼻子还是闻得出来。回到师范学院的路边。子路长舒一口气,我们只能在附近找个酒店了,而酒店一向是隶属于大学的基础设施,所以并不难找。

    刚进房间,床头的小闹钟正在报时。凌晨四点整。

    匆忙洗漱,WIFI都没来得及连,倒头便睡。一梦醒来,已是早上九点。

    去隔壁找子路,他正抽着烟,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不知名的电视剧,有个蛇脸女主角。我说,你也睡醒了?

    他说,不是睡醒了,是一直就醒着。

    我说,不能吧,一直没闭眼,还能撑得住?

    他说,啊,算睡了会吧。他又看看手机,吐出一句脏话。

    我说,到底怎么回事。你说不说,不说的话我以后也不问了。

    子路甩过来头,盯着我,半晌说,我配不上她。

    他一边说一边抽烟。我算是明白了他们的爱情下半场。

    简单来说,子路借我钱是为了给久美子买东西。什么东西?自然是好东西啊。刚开始久美子进入京都医院,子路就给她买了部新苹果手机。久美子拆开手机拍下的第一张照片,是他们的亲吻照。拍完后久美子搂着子路的脖子说,亲爱的,等我六个月的实习期过了,我来补偿你。

    但是不久,久美子又要买新的东西。除了新的化妆品之外,她拿走了子路的苹果手机,换回来的,是久美子姐姐不用的小米。之后久美子变本加厉,要子路给她补齐苹果三件套。还没有毕业的子路,把自己的生活费消耗完之后,只能借钱了。借同学的,借我和猴哥的。但是这远远不够。

    子路给久美子租房,买上新家具,还有台55寸的某品牌电视。新衣服和新的首饰也都让子路配齐。子路苦不堪言,又必须满足久美子,更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只能去蹭饭的同时还要想着该怎么办。

    子路原想,眼前的困难是暂时的,要相信爱情的力量。久美子也说过,实习期过后就好了。因为京都医院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综合医院,即使是护士,薪资水平也是普通工薪阶级难以企及的。到那时,自己的好日子就到了。用久美子的工资养活两个人都是绰绰有余的。子路盼望着那一天,但眼下该怎么满足久美子,不伤她的心呢。

    当时,互联网分期购物平台和校园借贷平台像龙卷风一样,从北方吹到南方,又从南方吹到北方,这股邪风吹得人心直痒痒。谁能想到,自己的身份证,转眼功夫就能变成白花花的银子啊。我们可怜的子路也被吹晕了头脑。

    记得那段时间,网络上几乎每天都会出现这样的事。某某大学生在借贷平台借款几千,几月后连本带息已经滚成十几万,学生不堪还款重负跳湖自尽。类似的新闻几乎包揽了那时每一天的头条。

    子路给久美子的钱,就是这么来的。

    这时猴哥推门进来,也坐了下来。

    子路接着说。利息滚动之快,远超乎想象。子路除了应付学校的考试,其余的时间都用来工作了,一份基础工作,两三份兼职轮流干。但还是无济于事,就在子路崩溃之际,子路爸爸知道了这件事。子路坦白,爸爸也没多说什么,把家里的存折拿了出来。

    当然还有我和猴哥的帮助,万幸,黑洞没有吞噬掉子路。然而没想到,是久美子吞噬了他。

    子路这边刚刚松了口气,久美子那边却说,要从京都医院辞职。吓得子路立马扔掉手中的筷子,狂奔出食堂,坐高铁去京都。他苦口婆心地劝久美子,六个月的实习快到期了,柳暗花明之际,为什么要辞职呢。

    久美子说,她有一个同学在互联网金融公司,那里工资高,前景也好。所以下定决心了,要离开这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

    在四环外的小房子里,两人争执到半夜,邻居家的狗也跟着叫到半夜。两人各自在床的一边,背对着背,又都心事重重。第二天久美子就实施了自己的计划,辞职,加入新公司。子路没回学校,也没去工作,他独自在家里喝了一天酒,想等久美子晚上回来再跟她心平气和地商量。还有,道歉。

    但晚上,久美子没有回家,手机是关机。子路心想,虽然之前两人也有过拌嘴,但不接电话不回家还是头一次。他心里不是滋味,只能垂头丧气先回学校,决定等久美子气消了再说。路上他就接到久美子的短信,要不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看着越来越远的京都,子路恨不得高铁能转个弯回去。

    久美子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两人之间已有裂痕。但这并不代表绝望,很多情侣甚至夫妻之间也有这样的问题。圣诞节那天,子路决定去道歉,表明自己尊重久美子的选择,并希望他们能和好如初。但他没想到,这一次才是彻底的绝望。

    那天子路公交地铁没少坐,终于来到久美子的新公司。他打电话,她接了,并表示了子路就在自己公司门口的惊诧。她下来,两人站在写字楼前。

    对于子路的歉意,久美子并不领情。她要子路先回去,自己也要好好考虑。子路不走,两人僵持着。

    许久,门口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眼镜男人,子路说看他第一眼就觉得此人面目可憎,他走到久美子身边,说亲爱的,有麻烦吗?

    尽管伴随着久美子故意的咳嗽声,子路还是听清了。清清楚楚,无比沉痛。

    久美子急忙说,同学,同学。子路不知道她这是在向谁介绍谁。是把眼镜男介绍给自己吗,她大学护理专业,男同学少之又少,自己去过她的学校也没见过,高中同学更无可能。那就是在向眼镜男介绍自己了。一个亲爱的,一个同学。子路再傻也彻底清醒了。

    子路握紧了拳头,一下子就砸到眼镜男的鼻梁上,立刻血就下来了,子路趁势又是一拳,眼镜男的眼镜正好落到脸颊,一块镜片在脸与拳头之间变得粉碎。

    眼镜男被打的措手不及,没来得及还手又挨一拳,帅气时尚的正装却像在帮对手的忙一样变得紧身,出手不便又慢。又想防御又想进攻,却什么也看不太清。肚子上受了一拳之后,又被子路的膝盖狠狠顶了下。久美子却是花容尽失,一会要拉住子路,一会要扶着没有眼镜的眼镜男,大喊大叫着。此刻的路人都被这样的场面吸睛,饶有兴趣地围观。

    子路停手,喘着气,看了看久美子,转身离开。路过垃圾桶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电影票,顺手扔了进去。

    猴哥这时说,久美子现在不是白衣天使了?

    子路说,天使个屁。他翻身拿起钱包,从里面掏出一枚红色的杜蕾斯,说,这个套装只剩下一个了,你们俩谁要?

    我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去看看高速开了没有。

    子路把那枚红色放到了桌子的托盘上。不知道服务人员进来看见两个变成了三个时,会作何感想。

    好几年的感情,在子路挥拳的时候,好像都转化成了愤怒发挥殆尽。历经高中大学,到社会,连接着青春和成人,却没能挺进新的一年。我突然想到,子路不肯坐高铁去,不只是东西多不好拿的原因。

    外面虽是白天,却不见太阳,灰沉沉的天空好像随时会塌掉,雾气弥漫,看远处依然缥缈,我们来到高速入口,还是关闭着。子路说,靠,11点了还不开门。

    天气不太好,我们却不能等它变好。要想雾都没有雾,只能白日梦了。沿国道北上,先查好每一个要经过的高速入口,每到一处都去看看,开着收音机,随时知道高速动态。

    下午一点,在经过的第七个高速入口那里,我们重新上了高速。我们的奔驰又开始真正的奔驰起来,子路说,你们要记住现在的感受,猴哥你不用那样。爽不爽,你们应该记住,这就是子路速度。

    一路惊险又刺激,但就像我说过的,子路是个好车手,好司机。在距离出口还有一段的时候,子路把车停在应急车道上。扭头对我说,该你上场了。

    子路说,现在这个时期,想必安全检查会很严格,拿着你的驾照,快点。

    这是我第一次开大奔,在子路讲解了一番后,需要由我开下高速,开出检查站。我心想上当了,子路还在实习期,带了驾照也白带,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让我来。看见带枪的警察叔叔我更紧张了,差点追尾前车,警察叔叔说,身份证,驾照。

    他看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候我真是紧张的要死,好像我真的做了什么坏事被通缉一样。叔叔说,下车,打开后备厢。我吓了一跳,连忙下车,到了车后发现还没打开,又跑回驾驶室找开关,左找右找都没找到,座位反而不知怎么热了起来,问子路,他说,用钥匙试试。

    拔下钥匙跑到车尾,上下看了几遍我又傻了,根本没有钥匙孔。你逗我呢,越发的着急下再跑回去,后面的车早已不耐烦的滴滴起来。子路说,我也没开过后备厢,不知道啊,是不是钥匙上有开关。我又跑到车尾,胡乱的摁钥匙,叔叔把腿伸到车下不知道要干什么,就在这时,后门开了。幸好里面也没什么可疑的东西。

    上车后听见猴哥说,我们确实很可疑啊,一个郑州的小伙子开着浙江牌的车,在春节期间来京都,这真的很可疑。

    我说,没想到要摁那么多下钥匙,后门才开,这什么好车啊。

    两位司机交接权力时,我说,子路,跟着你这一路,真是比过山车还刺激。子路刚坐下就大叫,靠,怎么这么烫。你把蜂窝煤放下边了吗。

    子路这时不再需要导航,他顺利地开到了他和久美子的家门口,而这个家,也已不再需要他。

    一到这里,气氛就变的悲伤起来。子路开门进去,屋里没人,他睹物思情,眼睛红了,又忍住了。他默默的收拾自己的东西,我和猴哥来来回回把东西放到楼下的车上。

    我想,子路确实需要人陪着他来,万一开门后里面是两个人,那可能又要开打。如果里面没人,子路也许会在里面哭上半天。等全部东西收拾好,就剩下一台55寸的电视。这电视着实是大,两个人抬着下楼都不保险,我们小心翼翼地把电视放进包装箱,又封闭好。子路站在门口抽了一根烟后,我们合力把电视抬下去。

    车上,三人稍稍休息,子路拿起手机打电话,通了之后没说话,两边都沉默了一会,子路说,我走了,祝你幸福。那边嗯了一下,挂断了。

    子路眼里泪光闪闪,却没掉下来,他的脸一动一动的抽搐。猴哥叹口气说,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子路拿着手机,删除了号码,打开微信,删除了好友。然后打开相册,开始删除照片,一张一张的删,伴随着脸部的抽搐,嘴里不断呜呜着,照片被删至最后一张,也是这部手机的第一张,手机显示它来自蓝牙。照片里的两个人正在亲吻,背景是杂乱的医院走廊。子路记得,那时久美子搂着自己说,亲爱的,辛苦你了,等我转正了,我来养你。

    子路的手颤抖了一会,没能按下删除,他想保留这张照片,他不想忘了这个女孩。他把手机放在一旁,发动车子,又问猴哥,你以前说的那个日本明星,后来怎么样了?

    猴哥几乎是顺口而出,离婚了,吸毒被抓了。又补充道,我早不听她的歌了。

    子路握紧方向盘,右手食指上被眼镜碎片割伤的地方,有创可贴覆盖着。

    车子疾驰向南,变暗的车窗外依然不见太阳。收音机里变成了点歌节目,有一个叫薰衣草的女孩想要点一首《小城故事》送给一个男孩,告诉那个男孩,无论他在哪里,我都在老地方等着他。希望他能听见。

    小城故事多,最伤心的是我这一个。子路和久美子就是在小城里的高中认识的。在我们上大学之后,虽然学校不同,但我们仍然能时不时的聚在一起,那就是假期。大一的假期,我们从不同的城市回到小城,我假期里的第一件事就是睡懒觉,而子路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从被窝里拉起来,然后我们骑着车,去城南的久美子家。路上自然要买上不少的零食。而猴哥家比子路家离城南还远,所以有幸躲过来自子路的酷刑。我曾经抗议过,你们俩约会干嘛老是让我去,你们喜欢当着面撒狗粮啊。但抗议无效。

    第二年假期,我们换成了电瓶车,虽然不费力了,但是子路的频率却高了,有时上午刚见过面,下午就又拉着我去。依然记得在深冬的一次从城南回来的路上,子路嘚瑟不已,一边向我吹嘘久美子有多可爱,一边开始走蛇形路线,终于在一个路口摔车了。而这小子起身后,不去扶车,去找滑行好远的德芙。

    到了第三年,子路开始拉着我开车去找久美子.......交通工具不断升级,思念之情也随之加重。曾经坐高铁去见面以解相思之苦,异地恋都挺过来了,如今可以随时见面,感情却怎么直接土崩瓦解了。

    车速开始慢下来。子路说,又该加油了,就这个服务区吧。

    晚上八点。外面很冷,还有大雾。加完油开到出口,却发现横着一根栏杆,我们倒回加油站问怎么回事,人家说,接到通知,不准上路。你们真幸运,第一个被拦下,早几分钟就能走。

    我们第三次耽误了旅程。

    我们决定休息一会。子路要提防疲劳驾驶,我们要吃点东西,或者上个厕所,然后再等着放行。谁知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中间不断地有车开进来,然后发现出不去了,骂几句后也只能停车等待。我们暗笑,就像落入渔网后看见不断地有同类被网住却又不能提前提醒。

    子路剔着牙说,还没开门,我们就这样等一夜吗。又没有酒店宾馆,只能在车里,谁知道开一夜暖气明天会变成什么样。

    猴哥说,半夜着火就完蛋了。

    我说再等一会。百无聊赖看朋友圈,发现久美子的昵称已经变成再见陌生人了。再见陌生人,够绝的。但她在子路下面的留言却没删,看起来挺奇怪的,沿着时间线,子路动态里出现最多的是一个叫再见陌生人的人,内容也全是撒娇想念甜蜜的话。时间留下了甜蜜的过去,也给了现在冷漠的昵称。现在的昵称说着过去的话,有多酸楚。

    我们又去加油站问情况,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门。一个小哥说,明天一天恐怕都开不了,明天有雪。哎,你看,现在就开始下雪了。

    我们开始着急,着急也没有头绪,这时那个小哥又说话了。我们听完后,决定就按他说的办。

    子路小心的从服务区入口开出去,没车。拐对方向,没车。只是能见度很低,还飘着雪。子路说,更低的能见度我们都见过了,哈哈。

    子路开始加速,在大雾和中雪天气中狂奔。两条毛巾搭在了车牌处,路上什么也没有,这条路,又好像只为我们而存在了。猴哥说,这样不犯法吧。子路说,顶多算违规。

    我说子路,跟着你这一路,真是比过山车还刺激啊。哎,我怎么记得说过这句话。

    来的路上有大雾,回的时候是雾加雪,子路的人生路况还真是艰辛,天气或许在暗示他就不该来,也或许是在考验他。又或者根本就是子路出发时没看天气。无论是什么,子路都不害怕。将来可能会有更加恶劣的天气,但我知道到那时,不曾掉下眼泪的子路会更加无所畏惧。

    我记得有人说过,你所经历的一切,都会使你变得更加成熟,更像一个男人。如果没人说过,就当是我说的吧。

    献给我的好朋友。子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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