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梦——大小姐

作者: 玉醉墨 | 来源:发表于2018-07-08 08:37 被阅读55次

    已经深秋了,青城的深秋总是比较冷,空气里总是阴冷得就像有隐形的雪在空气里弥漫。虽然我身为女子,却是常年练武,也冷得开始穿夹棉的薄冬衣。可当木渊来找我的时候,还穿着一件春夏的薄纱,他的嘴唇冻得有些发紫,苍白的脸在萧瑟的秋风里吹得似乎更加寡白,和着那薄薄的素衣在风中飘舞。木渊本也是个贵公子,他们木家和刘家齐名,都是青城的大户人家,木家卷进了一件案子,父亲被砍了头,母亲悬梁,木家一夜破败。

    木渊来找我,我以为是来找我借钱进京赶考的。他和我说过,一定要为父亲平反;他和我说过,男儿志在四方,一定要鹏达万里。可来找我竟然是为了请我带他和刘家的小姐音离私奔,想去江南投奔他的远亲。听了这话我是有些不乐的, 怎么木家的劫难没让他更加勤勉的考功名,反是只想着儿女私情?我毫不犹豫的对他说:“我们镖行有规矩,押镖只压物品,不押人。你要和我们同行去江南?可以,十两黄金。”

    木渊咬了咬发青的嘴唇,我以为他会开口骂我,毕竟木家曾经对我多加照顾,木渊和我也算交情颇深。可是,他没有!他只是那样咬了咬嘴唇,低着头看向地面,抬头答了我一句:“好!”

    十两黄金最后不是木渊送来的,而是音离的娘,这让我有些意外。音离的父亲要把音离另行婚配,这傻孩子竟然接连三天滴米未进。这有何用?难道真和我一样?我可以押镖,那样一个富家小姐能做什么?不过还好,她的母亲竟然会帮她……

    十两黄金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到时候自会给他们……

    第一梦——大小姐

    木渊和音离跟着我们的镖队上路了,那个大小姐虽是男儿打扮,可是皮肤白皙,瘦瘦弱弱的竟也一点不娇气,这让我有些意外。和我们一样同吃同住也毫无怨言。镖队才离开青城打到了城外的树林就遇见了一队人马。

    那队人马说是商队却没有拉着任何货物,为首的男子斯斯文文,身边却跟着几个彪形大汉。看出来他们不寻常的不止是我,还有木渊。不得不说,这小子虽然常年就在书斋读书,可是一点不迂腐,人也机灵得很。我看不出那队人马是什么人,他却看出来了,他怀疑他是得了旨意钦差。

    我问他如何得知?

    他说是因为一柄剑,龙纹、凤纹的尚方宝剑。

    听了这话我笑了,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我还真见过有敢冒充钦差的。

    木渊和音离商量,“要不,我先回去,说不定可以为父母平反,因此某个好差事,你和我也不用背井离乡的。”音离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只是你家里逼你嫁人逼的紧,你还是先去江南吧。”木渊说。

    我没想到这个娇滴滴的小姐模样的人竟然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了:“你去吧,我在江南等你”。

    我和音离继续上路了,这个大小姐越来越没有了小姐样。出门在外的镖队偶有食物供给不足的时候,她一开始可都是拿小碗,现在却和那些老汉一样抢着土碗用,因为够大!同行的镖队男子嬉笑着:“小娘子胃口不错哦!”她也不理会,装满土碗来到我身边蹲着一起吃。

    我笑了笑对她说:“你不像个大小姐,倒像以前的我。”大小姐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我,依旧忙着吃,吃得快才有机会去吃第二碗,这是我教她的,学得倒是挺快。连日来的相处,我也算对木渊和音离的故事有了些许了解。

    音离自小就认识木渊,两人自小有婚约。十岁那年竟然让音离常陪在了木渊的左右。木渊写字,音离就在一旁研磨;木渊画画,音离就在一旁弹琴。我看着有些晒得黝黑的音离,想象着她初见时候那副小姐模样和木渊画画弹琴的景象,不禁心头一颤。那该是多美的一副景象,没有木家的破败,也许他们会是世上最幸福的一对璧人。

    快到衡阳的时候,我带大家去了茶馆吃了一顿好的。实际上这样的情况在我的镖队是极少发生的,毕竟只有自己做的食物最安全。我这么做,真的只是因为音离。

    吃过晚饭,音离坐在茶馆外的长木椅上,坐姿端着的看着天际的红霞。那背影一下子把她和那些或蹲、或驼的大汉区别开了,小姐始终是小姐。我来到音离的身边,她往长椅一边挪了挪,示意我坐下。我坐下后,看着云霞说:“衡阳出去的土匪不买我们的账,而且要走水路,这个我是不熟的。”她转过脸来看着我,我竟然有些不敢看她,依旧看着云霞,自顾自地笑笑安慰她放心,告诉她只是换个镖头,告诉她我已经和那人说好,会送她到江南。

    到了衡阳,音离和我在客栈的走道上看见了楼下的那镖头,一路上音离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现出了不安。微微皱着柳叶眉问我:“那大叔就是新镖头。”我一听这话笑了:“大叔?你是说江涛?他只有二十岁。”江涛皮肤蜡黄,上面布满了些细纹,粗布麻衣、虎背熊腰。音离瞪大眼睛看着我:“二十?我看像四十岁。”“他也就比你大两岁,他家本也算书香门第,十三岁那年父亲去世了,就跟着镖队出来押镖。特能吃苦,十七岁就成了镖头。”音离斜眼瞅了瞅江涛,蹙着眉点了点头。

    江涛看见我和音离在楼上,扯着嗓子叫起来:“王姐,今年赚了多少金啊?看你是一天比一天俏啊。”

    “就会嘴贫,哪有你小子赚的多喽。”我高声回应,江涛大步流星的挎着步子快步走上楼来。

    音离看见江涛,行了个福礼。说实话,音离一身男子装扮行个福礼说不出的别扭,江涛那小子竟然看得眼睛都不眨了。我咳了咳,人家姑娘本就不放心,这小子竟然还看直了眼。音离告退了,我对江涛拿出了十两黄金:“替我好好安置她。”

    “啊?哦。”江涛还在魂不守舍地看向音离离开的方向,我转过头,看见音离慌忙躲闪的身影。

    “不是说还有一个书生吗?怎么没见到”

    “他有些事要处理,说不定后面赶上来了。”

    “哈,那样我可就再要收一份钱了。”

    我笑笑没理会他,这小子贫嘴惯了。我后来才知道,因为这幕给递黄金让这个刘家大小姐误会这个江涛是个贪财好色的人了许久。

    三日后,他们继续上路了,我向青城方向行进。我人还没到青城就听闻了木渊和钦差大臣破除木家沉冤的事迹。我加快了行程,开始有些迫切的见到木渊确认消息,如果是真的,那音离和他真的是不用受罪了。

    当我回到青城,并没有见到木渊。我还是回来晚了,半日前他就和钦差一同进了京。我笑了笑:“也好。”以他的才学混个官职不算难事。

    刚回府邸我还没喝到一口热茶就收到了手下写来的信。是告江涛那混小子的状的。

    原来这小子见了音离喜欢得紧。想把大小姐留在衡阳,带着音离去了自己的宅中,希望大小姐会眷念这些安逸的宅院生活。哪知道?音离站在井口,“你不带我去江南我就跳下去。”江涛急了,“好好好。”

    后来,手下寄回的信表示这个江涛老实了。将音离送到了江南,江南木家的远亲早已去世,这江涛找了自己相熟的茶楼,长期买定了一间房。又怕音离一个人不安全,还招呼了自己在江南的一票朋友。

    手下的人久没有回来,后来我才知道,这小子拖着一众人马在江南不仅去帮音离选备常用的衣物,甚至是音离喜欢的笔墨、古琴都是配备得一应俱全。看着是个莽汉不想竟然也会有心细的时候。

    后来,江南的水路上匪患严重,我也就不常带着兄弟们往衡阳走了,反是去往京城的镖越来越多,佣金也是给得极高。

    后来我听闻木渊那小子在京城做了驸马,我后来才知道把这个消息带给江涛的时候,他和音离也刚刚经历了一场祸事。

    音离成为了茶楼里最神秘的弹琴客,偶尔会有琴音从客房传出,有时候掌柜的还会拿着一些上好的画作出来卖。可是没人见过里面弹琴、画画的人是谁,是男是女?是何模样。城中的纨绔知道了茶楼有这样一个神秘的人,硬闯了茶楼。看见里面是一个女子,当天就带人来抢,还好当时江涛就在江南。他没和纨绔子弟痴斗,带着音离就跑,跑到了城外的破庙里。

    江涛说:“和我回衡阳吧。”

    音离摇了摇头,“我要等他。”

    江涛说:“他在京城做驸马了,不会来江南找你了。那钦差不是钦差,是微服出访的皇上。”

    江涛第一次看见了音离哭,一边哭一边絮絮地念叨:“我不信,我不信,他说过回来找我的。他说过这辈子非我不娶。我们自小就认识了,他写字的时候我研磨,偶尔我就故意把墨汁研得到处都是,他当时不会说什么,等我弹琴的时候,把画笔沾满墨汁用力甩到我脸上。……他被父母罚有时候还会拖我找他父母求情,我们那时那么好,那么好,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后来木家破败了,父亲说要将我另行许配,他来我家门口跪了一天一夜,下大雨也不肯走,直到昏死在街上。她知道我在家里滴米未进,他在外面也滴米未进。不,不会的,他不会变心的。”

    江涛看着音离对她说:“我带你去找她”。

    音离哭着:“不不,也许他是皇命难违,不,我不能去找他。”

    “那你想怎么办?”江涛第一次吼了音离。

    音离愣了愣也不哭了,一边大口吸着气一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想……我想回城里……他说……说会来找我的。”说完这话,音离又哇的哭了起来。江涛二话不说,一个人往城里走。“你等着,我待会来接您。”音离不知道江涛用了什么方法摆平了那个纨绔。她住在茶楼再也没人来找她麻烦,不过她再也不弹琴了,她认为是她的琴音惹的祸。她也不卖画了,江涛从此专门跑衡阳到江南的这条线,半个月就来一次。为此,我和不少江湖上的老前辈都骂过他,可他就是不听。

    后来,我和江涛,和音离也就渐渐断了联系。

    二十年眨眼就过了,我也不再跑镖了,我把镖局交给了曾经收养的义子。也许人老了就会开始还年起年轻时候的人或事。一日早起后我依旧在院子里烤着太阳喝着浓茶,看着镖局义子的孙儿在院中跑来跑去。

    “你站住,你把墨汁甩我脸上了。”小孙女一脸愤怒地提着剑要去追小孙子。

    “来,奶奶帮你擦擦。”我一边帮小孙女擦着脸上的墨汁竟一下子想起江涛提到的音离。二十多年不见,她是不是还是当初那副小姐模样?

    我按着以前的地址主动的给江涛和音离写了封信,没想到一个半月后竟然收到了回信。原来,江涛早就不跑镖了。后来他在江南的衙门里某了个差事,衙门缺人手。他即识文断字又会点武艺,江湖上一票朋友,官老爷不知道多高兴。他拿着那微薄的银钱,其实也就是为了能就近照顾音离。可是,音离却像个木人石心,依旧不为所动。

    茶楼老板、江涛的朋友都劝过她:“不要等书生了,他去京城已经娶了公主。”我也写了一封信给音离,想劝劝她,自古男人都是三妻四妾,谁会像江涛这样真会一生一世只爱一个人?

    我没有收到音离的回信,反是收到了江涛的信,是求我寻找木渊。音离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她穷尽一生的等待就像提前透支着生命,如今竟然显出油尽灯枯的势头。

    信中江涛本来一直苍劲有力的笔记变得颤颤巍巍,究竟是谁快要油尽灯枯?我疑惑地看着信,久久不能平静。

    我开始让义子派人搜寻木渊的下落。可奇怪的是,世人都知道木渊做了驸马,可是竟然不知道他娶了哪位公主?我开始拜托许久不联系的表哥。表哥进京为官应该是更清楚其中一二。也许是所托非人,那位王大人只会不断写信来要钱。

    后来,听闻江南闹起了天花,封了城。我很想去看看江涛他们却被义子拦下……

    我开始联络以前的老朋友,他们也无法得知江南的情况,只是他们也在我收到江涛信的前后,收到了江涛拜托他们寻找木渊的信件。

    直到三年后,江南那场疫病才算彻底的消停了。我立马整装出发要去江南,义子拗不过我,只好陪同上路。刚到门口,遇到了信使:“家主,王大人的信。”

    “得了得了,又是要钱吧,备了给他。当初娘你就不该和他联系。”义子不耐烦地摆着手,扶我上了马车。

    不同于青城的清冷,江南透露着一种别样的柔美,就像音离给人的感觉一般。

    在江南的茶楼非一般的热闹,“那间房啊,就是曾经那个音离小姐住过的房间,里面的琴音啊比天籁还好听。”随着说书人的指向,大家都向茶楼的二层望去

    江南的说书人说得最多的就是三年前的那场疫病,还有说到了那个男镖师的故事。

    男镖师护了那小姐一辈子,那小姐都不肯嫁给他,一心一意的念着自己的心上人。

    男镖师患了病,小姐却进了府伺候起他。他死前问小姐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为何她从没动过心?小姐也流泪了,说想再看看书生。男镖师沉默了,拖着病躯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拜托自己曾经江湖上的朋友探寻那小姐心上人的下落。大小姐第一次看见镖师写字,他的字一点不比书生差,甚至更多几分英气,信一封一封的寄了出去……

    男镖师死前笑了笑,我也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

    男镖师死后不久,大小姐身体也和男镖师患上了同样的病,原来,男镖师得的是天花,大小姐被镇上的人关在了宅子里……天花一下子蔓延开来,半个城的人都死了……

    茶楼里的说书人说起三年前的那场天花还心有余悸,说到音离和江涛却又柔肠百转。说书的时候,堂下的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子满脸泪水,用衣袖偷偷抹着眼泪。那男子一身青衣,在他佝偻而单薄的身板下显得异常宽大。一进门的时候我就看见他了,他不停抹着泪再次引起了我的注意。

    木渊?

    木渊看见我显然也是诧异的,随即笑了笑:“你想听听那个负心书生的真实故事吗?”原来,木渊帮助钦差破了案,进了京,木渊满心欢喜以为可以明媒正娶音离姐了。可那钦差不是钦差,是当今皇上,皇上赏识他的才华,将公主赐婚给他,昭告天下。他严词拒绝触怒龙颜,被关了起来……这一关就被关了二十多年,直到镖师那封信触动整个江湖的人寻找他,直到有江湖中的人寻访他的活动触动到官场,直到有人向皇上提起了那个桀骜的书生,皇上才想起了他,将他放了出来……

    木渊说完,往茶楼上那个曾经时有琴音传出的房间走去,削瘦的背影恍惚间我似乎看见的是音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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