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和父亲真正相处的时间很少。年少时不更事,等长大了,我又一直远离家乡。但我还是能感觉到父亲对我的深沉的爱。
父亲年轻时,是周边村庄小有名气的木匠。所以我小时候的记忆是,父亲总是早出晚归,除去吃饭,他总会疲惫的沉沉睡去,而且会伴随着震天响的呼噜声。每当这时,母亲就会悄声的对我们说:“等你们都长大成人就好了,看把你爸累的。”
我在家不是长子长女,也不是受追捧的老幺。我是家里第三个孩子,自然说话办事就不会冒头拔尖,也自然不会被父母过多的关注。我只是在和谐的家庭中安静的成长。因为父亲要养家糊口,所以他整天忙着在外面揽活盖房子。有时活计的地点有些远,还要在外住宿,我可能会好多天都看不到父亲的身影。故而那时的我对父亲既是敬重又有些陌生。
待我高中毕业考上学校时,父亲特意为我做了一只木箱,并且还漆上水绿色的油漆,甚是好看。这样在开学时,我可以把被褥及小零碎统统塞进箱子里。箱子是可以托运,我也就可以轻装上阵了。
开学那天,父亲执意要去送我。说我一个女孩子去那么远,又是坐夜车,不安全。那时的绿皮火车总是很慢,晚上10点左右上车,要到第二天早上五点半才能到达目的地。
正值开学之际,车厢里人很多。因为是过路车,我们只买到站票,没有座位。我和父亲拥挤在过道里。旅途中的人们本身就很困乏,况且又是夜车,人们都呈现出各种姿态的疲倦。我站了一会儿就感觉到两腿酸痛,于是不停地变换着姿势来缓解疲劳。偷眼看了一下父亲,父亲的侧影很是单薄,鬓角处华发很显眼,眼角的皱纹又深了几许。由于长期干体力活,肩背微驼。父亲那时其实还不到五十岁,但却显得如此苍老。他也在时不时的打着哈欠,父亲也是累了,为了我还得在火车上陪站,我看着心里不禁酸酸的。
好不容易经过一个大站,我和父亲终于有了座位。父亲说:“累坏了吧?你眯会儿吧!等到站了我喊你。”
“我不困,爸你睡会儿吧,你也挺累的。”
“你睡吧,不用管我,你到学校没准还有好多事要办呢。”
我可能是真的累了,又加上早已进入深夜,两眼皮打着架就睡着了。直到感觉父亲推我才醒。
“醒醒吧,还有个十来分钟就到了”
“爸你没睡会儿吗?”
“我睡觉沉,怕咱俩都睡过站了,呵呵!”
“那你为啥不早点儿叫我?”我埋怨父亲道。
父亲看了我两眼,却啥也没有说。我开始心里懊悔,为什么没让父亲先睡会儿呢?
下了车,有上届的几个老乡过来接我们。但是托运的行李还得等会儿才能拿。父亲让我先去学校歇着,他等行李。我到了学校办了手续找到宿舍安置好东西,就去下楼等父亲。老远看着父亲半弯着腰扛着我的大木箱走过来。我赶忙跑过去要扶,父亲却说:“你别动,别让我一晃悠砸着你。”
我有点儿嗔怪父亲,“你怎么没让别人给你搭把手呢?非得自己扛着?”
父亲喘着粗气说,“他们都年轻,咱们这个箱子没个把手也没处抓,不好扛,别把人家孩子腰闪了。再说,他们都小,也没有我这把子力气。”
扛着箱子的父亲艰难的迈着碎步,爬楼梯时更是举步维艰,我跟在后面已经泪眼模糊了。父亲其实早就有腰疾,以前在家犯腰病时,最严重的时候都下不了炕。让村里大夫扎了好几天针灸才好。唉!我此时若是男儿身该多好啊!父亲也不至于如此受累了。
父亲买得是第二天的返程票,准备去学校招待所住一晚上,但是被老乡拦住了。说是招待所离我这里比较远,他那里有个学生还没来,有空床位,让父亲去他宿舍住一夜。我怕父亲不方便,执意要去招待所。但是老乡初次见面的热情度真是不可低估,僵持一会儿,我还是屈服了。我悄声问父亲会不会不方便?父亲安慰我道,“干我们这行的,吃百家饭,睡百家炕,到哪儿都一样。”我心里这才释然。
第二天早上,我一下楼就看见父亲已经在楼下等候了。走近一看,我不禁有些吃惊,就一晚上没见,父亲眼窝深陷,白眼球布满血丝,满面倦容,是那么的憔悴。我急急地问:“爸你咋啦?那儿不舒服?是病了吗?”
父亲连连否认,“没有没有,我就是没睡好。你知道我一睡着就爱打呼噜,我怕吵着别人都睡不好,一直就没怎么敢睡。怕一睡着就由不得我喽。”
“爸,你……”,我突然间泪如泉涌,哽咽着竟说不出一句整话,心里充满了内疚与自责。
“爸没事,等我回到家就可以好好的睡了,有的是时间。”父亲轻松地安慰我说。而我心里却一直在耿耿。
父亲要走了,他只让我送出校门,就开始一个劲儿的哄我回去,我执拗不过他,也只好作罢。望着渐渐远去的父亲,秋风清拂着他的衣衫和裤脚,他是那么的单薄,那么的清瘦。望着望着,眼前一片泪雾蒙蒙……
这个场景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十载,却仍然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因为从那时起,我才开始懂得父亲,懂得父亲对我的爱。父亲的爱如山般深沉,又如水般绵长。爱——真的是用心来体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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