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薯藤

        作者：钱大江

        今天下班到家，优雅说刚刚才知道番薯为什么要翻藤。她说她小时候总以为翻藤只是为了在地里好走些，我说事实上这也算是原因之一吧。如果不把番薯藤翻出一条路来，那我爷爷挑着粪担怎么能在地垄里从这头浇到那一头呢。

        记得也是立秋之后，从田头挑谷担回家后，我爷爷在夜发作之时还要挑担粪水去高园里浇番薯地。说到“夜发作”，这也是诸暨话里非常传神的一个词汇。发作是开始萌动的意思，比如说前几天叫利奇马的台风就在台州发作了，所以“夜发作”就是指夕阳西下、夜幕快要降临的这个时间段。除此之外，乡村夜晚蚊子从各个角落发作起来也是特别的猖獗。盛兆坞基本上每户人家都养猪，所以在夜发作的时候，每户人家都会点燃扎起来的艾草杆，用来驱赶猪头间里的蚊子。被赶出来的蚊子只有在满弄堂跑的，或是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老人们讲故事的我们这些小宁头（小孩）身上来发力作孽了。

番薯藤开花

        当然翻番薯藤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止番薯藤再生根。之前单位的工友送过我一盆叫“落地生根”的草本盆栽，当时听到这名字就觉得非常亲切，但也没有多想，行文至此我才想到原来盛兆坞我爷爷种的番薯藤就有落地生根的特性。番薯的藤蔓伸到哪里，藤节就会在那里生根，特别是在下了雨或浇到水的地方，那些根就会长成像是小番薯的粗梗，就会影响到原桩番薯的发育长大。因为番薯和其他植物有个同样的特性，只要生了根就得长新芽，这样我爷爷浇的粪水养分就分散了。听娘说现在的菜农已不翻番薯藤了，因为番薯藤属于野菜，所以大行其市。如果不翻藤，农贸市场摆摊的大爷大娘们天天都可以掐上几篮子来降居民小区大爷大娘的“三高”。

番薯藤首饰

        这段时间女儿的小舅妈经常从上龙桥送来她自己种的番薯梗，孝顺的优雅给我年迈的丈母娘布置的任务就是剥番薯梗的皮。我如果休息在家就和她老人家一起剥，或者把她剥过的再加工一遍，便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用番薯藤做的玩具。印象里盛兆坞人是不吃番薯藤的，我们只吃南瓜藤的嫩尖，而番薯藤是专门给猪吃的。新鲜的吃不完就用大缸把它们腌起来，那是猪嗲嗲们冬天的口粮。在娘斩番薯藤的时候，我会先把一段番薯藤的皮剥掉一点，将茎杆长短均匀地一节节掰断，再间隔地剥掉一段，做成项链，挂在妹妹的耳朵或是脖子上。她挂上后就不肯摘下来了，就算摘下来她也会像宝贝似的收好。因为年纪小所以娘不会骂我，但事实上我知道这事也不能经常做，那是在浪费能给我家带来唯一一笔较大收入的年猪的口粮。听娘说她的那台西湖牌缝纫机就是用卖了一头年猪的钱买来的。

        这台缝纫机还在我山上没人住的家里，每次上山看到那台缝纫机，我的耳边就会响起我家那头黑白相间的猪在饥饿时发出的叫唤声，眼前又仿佛看到了爷爷挑着粪桶担的身影和妹妹带在耳朵上的那两串似乎能发出“叮叮当当”声响的番薯藤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