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四联弹丨底色」主题征文「社会现实」组。
“年关近,票难求。打工异地舍老幼,天涯望乡愁。薪没够,留难受。回家过年两难求,家人苦盼忧。”建筑工地上打工仔刘浪在工棚里有点悲凉地哼唱。
接近年关的北国大地,已陷入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温度,不光是天气,还有人的心情。似乎全都来源于一场寒流,冰雪封路。自驾车,骑摩托车回家,困难重重!过年,回家!比暴风雪更猛的浪潮往火车站涌。人挨人,人挤人,到处是人。车站口、车站前、月台、列车上,到处是人的海洋!
胡子拉碴的王乡闷头抽烟:“疫情三年,才得以回家过年。回家,过年!过年,回家!回家的火车票更是一票难求!售票口排起长龙,满是渴盼的眼神!可更多的是提醒牌上‘售完‘,更多的人那真是失望、焦灼与无奈地等待……羁留在车站,绊倒在风雪。回家,过年!票难求呀!!!”
过年,这个年好象因为这场大雪而变得特别的艰难和起伏。
刘浪看着手机,心里突然觉得很心酸。画面里,白雪皑皑,高速公路的汽车长龙,火车站里拥挤的人群,这一场雪灾以人意想不到的速度慢慢地渗透到我们回家的脚步。 一双双急切归家的眼睛,一双双焦虑无奈的眼睛,一双双冰雪中潸然泪下的眼睛,这其中有老人,孩子,大人,不管他们的背景和年纪如何,都因为这场冰雪而变得异常脆弱无助。
来回送吃送喝的工作人员,奋战在抢修电网的技术人员,抡起铁铲挫冰的工人,高速路上,铁路上,机场,都传递着温暖和回家的心情,似乎这足以能战胜自然的一切。
愣头青猛子说:“走路回家。要不买辆摩托车回家过年。”
刘浪鄙夷不屑猛子无脑。也是的,“路漫漫其修远兮”,怕走到家恐怕年都过去了,没有足够的时间走路到家,与家人团聚!骑摩托车,上千里路程,冰天雪地的,也不实际。
可漂泊异乡的人,就是要回家过年。似乎不管路有多么崎岖和艰难,回家;不管票价的高低难易,回家;不管路途有多少的困难和险阻。回家的心,不会因为这一切而有任何的动摇,回家团聚的急切,不容眼里看到一丝犹疑,坚定而坚强地面对着眼前的困难。
三人与所有的工作在异乡的人一样,回家过年是缠绕烦乱的心结,乡愁随着王乡烟卷飘散的烟雾更浓。
文人出身的老乡许斌拿着一袋熟肉和两瓶酒进来:“‘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这不,花开花落年复年,岁月静好催人老。人老了,就有点怀旧,我们现在又要准备欢欢乐乐过大年了。可我的童年,七八十年代,那时的年味比现在的年味要浓;现在能叫过年?只不过是放个年假罢了!你别撇嘴,不信,咱们试着来比一比。”
大伙挺有兴趣,于是呼啦啦围在桌子前,边喝酒边聊些年味十足的过年风俗。
王乡陷入沉思,又梦回他们家乡的过年场景。
正当村里挂起一条条银色粉条长龙时,那冬季的脚步已经迈进了腊月,眼看着渐渐就要到春节了。七八十年代,虽说那时物质紧俏,可那时的年味浓呀。一过了腊月二十,农村里的年味就在空气里弥散开来。村里的女人便为忙着为自己家人裁缝新年衣,她们扫屋洗刷,把餐具笼布锅盖碗盘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是终日里,那冰得有点红肿的手泡在冰冷的水里洗着萝卜白菜,晚上家家叮叮当当地剁着馅子。她们忙着在热炕上泡豆芽,晒红枣,磨面粉,推碾子碾米粉,冻豆腐。忙忙的脚步暖洋洋的笑意。男人们杀猪、捉鸡、剖鱼、宰鹅忙得欢。
沉思被许斌打破:“你还别说,七八十年代初的腊月非常冷。空气冻凝固了,太阳瑟缩着把苍白的脸躲在阴云里。村庄里萧条里横着几十户人家,那低矮的土屋屋檐下都长长地挂着冰凌;树静伫着,枝条上一串串的冰柱在阳光在闪着璀璨的白光。那沟里是厚厚的雪,田地里的雪被风吹得如丘陵状。那村里的狗儿夹着尾巴,溜着墙根,耷拉着扁扁的肚子,无无精打采地走;猪做着瑟瑟的梦。老头儿用布绳挽着破棉袄,嘴里叼着长长的烟管,袖着手依偎着墙根,跺着脚喊着冷。可我与一群小孩子永远是活泼的精灵,耷拉着长长的鼻涕,在冻得三四十厘米厚的冰面上滑冰,随着我们破烂的身服闪跃,冰面上我们的笑……”
猛子喝了一大口酒。瓮声瓮气地说:“现在年味越来越淡了,年集也不热闹了。”
王乡也回忆着说:“想想,八十年代更好玩的是赶年集了。眼看着到了腊月二十八。也是春节前的最后一个集市,更是最后一个庙会。那是人人都要去赶集的。庙会里是人的海洋,人们穿得色彩斑驳。农村老太颤着小脚拄着拐杖摇摆着穿花一样挪着,瘪着嘴在包子锅前吃几个炸得油汪汪的包子:丸子汤锅着更是人满为患,狭小的路边摊,男女老少食客挤作一团,胜似那热锅里的随着沸水滚腾的丸子;自个儿觍着脸站在人身后等位子,自个儿收拾那杯盘狼藉的桌面,自个儿张罗端丸子……喝一碗漂着绿绿的香菜滚动着圆圆丸子的汤,好不容易吃完丸子,早已人仰马翻油汗满面,顾不上抹嘴,拎上包猴儿似的冲出那饭摊……”
这一下子引起了大家的热情,刘浪说:“那时年集路的两边是买卖年货的货摊。集市的西北街有捆绑成扎的黑绿的干海带,顶着盐花,还有扁扁的干咸鱼,更有红尾鲜活鲤鱼长白鲢,青菜市里有圆圆的抱头白菜,青青的萝卜红红的辣椒。顺着那南北街往北走,到了父亲的工厂附近,那是一个十字街,是全集市的中心地带。东西大街的路南是鞭炮市,震耳欲聋,鞭炮炸响后的碎纸屑如白色梨花飘零,那烟雾在空中徘徊。吆喝声此起彼伏:‘王芝冒的炮仗,不响不要钱。一块钱五挂。‘另一家在前边的鞭炮刚停就比赛似地点燃,扯着嗓子喊:‘听一听,看一看,谁的响谁的贱。一块钱六挂。正卖得起劲,却随着‘哄’的一声闷响,浓烟升腾,在半空飘摇成一个蘑菇云烟,接着‘噼哩啪啦鞭’炮乱响成一团。哇,不小心鞭炮炸了厢子,那鞭炮堆沾了火星。那几十家卖鞭炮的人着了慌,掌柜的急急地抱着钱柜,那些伙计们慌忙得四脚朝天,用脚踢开着了火的鞭炮,抢出没燃着的。那没有着火的鞭炮摊市用棉被一捂,不再叫卖,死死地护住鞭炮。那次我乱中取巧,趁机拾取鞭炮,可在怀里不知名的又炸响,我比往怀里拾时更快地往外掏。”
大家听他讲得热烈,也跟着笑,可笑完了,又陷入了沉默。现在过年鞭炮放不成了,连回家过年都成困难。
许斌喝闷酒:“回不去的家才是故乡,乡愁就是漂泊在异乡城市的底色。”
大家一起往外看,垂天的阴云,远到无极处,隐约在山林的苍茫的大雪里。也许这时故乡的炊烟,穿越着时光。
许斌接着感喟:”也许故乡乡村变迁或者消失,但乡愁不会,就是这样存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有一处装满着思念。舌尖上品尝着乡味,夕阳里但见故乡的虚无炊烟,幻化着故乡的风俗民情的锣鼓,展现着风光变幻的故乡风景,就是远在海外的游子也有‘家是故乡明‘的乡愁。”
刘浪也陷入沉思良久,说:“没有亲人的故乡,乡愁没那么浓。我先前回家看望老人,家里又在重新装修了,老娘一直视为宝物的土灶还有,又见屋顶上的故乡的炊烟……闻到炊烟的味道,这分明是农村故乡的感觉,家的感觉。 也就是近一两缕炊烟,是童年的故乡最好的回忆,也是年味最好的地方。年关的炊烟升起,年味更浓。”
“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罩大地,要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猛子用手机播放邓丽君的老歌。
猛子说:“我喜欢故乡的炊烟曲曲弯弯从村庄上空升起。离家多年,拥有了自己的家,成了故乡乡邻眼中的城里人,乡村变得似云如烟捉摸不着。”
许斌说:“炊烟也许总让离开故乡多年的你,总是逗弄出对故乡的一草一木的深情,喜欢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也许是想从记忆里找回对故乡的亲切……”
大家看看这漂泊的城市,在他乡是看不到炊烟的,貌似花园的小区里一栋栋样式差不多的别墅、窜入云天的高楼压根就看不到那黄砖砌成的有点丑陋的烟囱...哎,炊烟袅袅,空惹乡愁几许……
这时雪还在漂,无边无沿地在工地外边蔓延,遮住了望乡的眼。天涯共此时,年关将近,回家过年,以解乡愁?乡愁是每个离开故乡的乡人的名片!回家过年的乡愁灰蒙蒙的,彻天彻地地铺展成天地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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