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仔裤与破吉他

老谢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穿着破旧的牛仔裤，留着脏乱的长头发，似从很远的地方，疲惫的归来。我觉得那很好，一定还要一把破木吉他。

牛仔裤与破吉他

彼时我们十八岁，过着暗无天日的高中生活，而高考像是一场无法逃避的判决，黑板上每天擦掉的日子，都是缓期执行。

那时我们都有一点叛逆，可我们都是很乖的好孩子。高中离家不算远，可是第一次逃离了父母的管制，一下子，我们都觉得自己长大了。

那时我们在外面租了房子住，因为需要家长签字，还是我骗了姑姑，冒充我们俩的家长，我说，这是我哥。校长说，看着你俩长得也不像啊。我说，我是亲生的。他，哦。租房的理由是，学校灯火管制，而我们要熬夜学习。

之后的日子，我们沉迷学习不能自拔，只是我看我的小说，老谢喜欢做梦。而我们共同的爱好，就是都不喜欢上课。

那时我读了村上春树，爱上爵士乐，老谢喜欢八十年代的歌曲。之后，我喜欢上陈奕迅，老谢开始唱九十年代的冷雨夜。

我最初的理想是要当个数学家，那时我小学五年级，理由是我做出了一道全班里只有我会的数学题。可后来我发现自己的天赋，支撑不起我的理想，所以知难而退改变了理想。

在学校的附近，有一家书店，在我读初中的镇里也有一家，那里面陈列着鲁迅、冰心、席慕容。而在这里我发现了乔治奥威尔、村上春树、王小波、米兰昆德拉，还有一个太监闯后宫、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凡此种种。

坐在书店的地板上，那是一个很暖的下午，仿佛有一只手，轻轻推开了我生命里的某扇窗户，在网络极不发达、每个月流量只有20M的年代，第一次，我看到了一个绚烂的外面的世界。

所以我对老谢说，我想做个吟游诗人，流浪是我的理想。而老谢唱着我很丑可我很温柔，我有香烟和啤酒。

那时他喜欢上班里的一个姑娘，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觉得那姑娘好像还挺喜欢他。事态发展到这一地步，已经可以预见到，是一个结局凄惨的故事。

可是作为哥们儿，我觉得自己责无旁贷，该做点什么，禅宗讲醍醐灌顶、当头喝棒。可当我准备好了从书里看来的大道理，这小子又发现班里的女神二号、三号、四五六七八号都对他有点意思。

没想到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我想，覆水难收，只能恶治了，船不触暗，何以迷途知返。其实我当时的想法是，正好大显身手，试试自己的文字功底。所以那时，我开始替他给好几个姑娘一起写情书。

从仓央嘉措到王小波，从纳兰容若到拜伦坡，从徐志摩到王尔德，好像一下子说尽了所有甜的掉牙的话，好像真的有一个姑娘，站在我的对面，挥一挥手，我就笑了。

信是从我的手里，交到姑娘的手里的。我说，你不是跟人家同班吗？他说这样显得浪漫，关键同时给几个姑娘写情书，这样不容易露馅。

那天一如往日，我拿着写好的情书，去敲隔了三个班级的门，我问，谁谁谁在吗？一个长着大大的眼睛的姑娘，坐在门口，一脸天真抬着头问我，你谁啊？

我迎面站在下午两点半的阳光里，那姑娘仿佛打了一层柔光，看得不太真切，我只觉得，她笑的真好看。然后，她招招手，喊了那姑娘，看着她招手，我就那么站在原地，忽然的笑了。

那是我的十八岁，在给老谢送情书给另一个女孩子的时候，认识了赵筱筱。其后的日子里，我三番五六七八次的给那个姑娘送情书，只是为了能见筱筱一次，看她挥挥手喊那姑娘的样子。

有时那姑娘不在，我就会站在门口跟她聊上一会，时间仿佛过得很慢，课间的十五分钟，仿佛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时间在这里失去了重量和意义，我的世界全都陷在她的笑里面。

最后，由于我不厌其烦的，以替老谢给那女孩子送情书为理由，借机来见赵筱筱，导致了那姑娘对老谢忍无可忍，找了她的男朋友来和他谈判，并威胁他别再招惹自己，在老谢的一脸懵逼里，事情才算结束。

后来，我还是没事就来找赵筱筱，她说，你又来给哪个姑娘送情书？我说，送你的。

之前我曾经挖空心思，写了不下一百封情书，可是当我握着笔，想写一些什么给她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像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子，含糊的表达，却始终不得要领。我想，我不是应该很潇洒的吗？我这是怎么了？

后来的后来，老谢结婚生子，留在了那个我们长大的地方，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对他有很多意思的好姑娘。而我和赵筱筱，在读大学以后，失去了联络。我也没有成为一个吟游诗人，穿着破旧牛仔裤，留着长发，背着旧木吉他，到处流浪。

可那些在无聊日子里，闪着光芒的笑容，却一直深深的藏在了心底的某个角落，一想起，都是十八岁时候的影子，那些荒唐的叛逆和梦想，在阳光照也照不到的地方，暗自生长，开出了一片茫茫的花海。

在一场演唱会的现场，我第一次听到了那喜欢的男歌手，站在台上，唱着我曾经喜欢过的歌，我想，我们都没有成为想要成为的谁谁谁，可是，就像那些用心写过的文字，一定有谁看过了，哭过了，笑过了，曾经感动过了，这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