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爱的树是梅树。梅花三瓣,白雪虚掩红梅,是她最爱的场景。她时常在树下,靠着坚硬的树干,或放空,或注目行人。
她最爱的颜色是蓝。晃动的一抹蓝是最生动的景色,天蓝,微蓝,幽蓝,墨蓝她都爱。
忽的,她回忆起一个人,有点想念,去见见他吧。
轻轻跃起,踏上羊肠小径,踩着厚厚的积雪,深深浅浅留下一串脚印,她路过一树满开的梅花,停下,吹起一阵风,殷红的花瓣随风飘散,一枚落到她鼻子上,有点痒,她拂下这枚花瓣,毫不在意继续向前。
戏院的门口依旧没有看门人,一路畅通无阻,她循着记忆,闭上眼睛,踩着步子,一百,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一百零三,“原来姹紫嫣红开遍,”还没等睁眼,悠然的唱词越来越近,“似这般都赋于断井颓垣。” 轻轻地,缓缓地,一点一点,一字一字淌入她心里。她睁开眼睛,一袭蓝衣在不远处晃动,就是他。
她抖落一身的轻尘,落座于椅子上。世上怎会有如此清亮温柔的嗓音。缓缓闭上眼睛,把周围一切排空,余下悠扬的音乐和婉转的唱腔。一曲唱毕,台下掌声雷动,大家都拍手称绝,只她伫着发呆,两眼直直盯着那身蓝色,清澈的眼眸映出沉醉的梦乡,台上的少年飘忽不似凡人。
少年谢幕完毕,身子往右侧一步,带着满脸笑意对她点点头。她有点惊喜,原来他认识她,更没有想到他会留意到她的存在。但也不奇怪,毕竟她已经来过好几次了。
那也是一个寒冬,皑皑的白雪下了厚厚一层,银灰的白天连着雪地,分不清哪里是哪里,似一段白净宽大的素锦,一眼望过去,就那一株红梅树开着,点缀在银装上,点点红印,是女人的红唇。她躲在树后,路过的行人三三两两,或黑或褐,脚步匆匆,了然无趣。眨眼间,一抹青蓝现身,这苍白无趣的银装终于有了一丝跳跃的气息。少年的脸越来越近,不施粉黛,面似桃瓣,眉若远山,眼眸流转,笑生三月阳春。少年轻盈的脚步落在雪上,扬起了点点雪花。
眼看少年即将走远,她竟生出些许不舍,于是远远地一路跟随到一处小院,便是这个戏院。此后的时光里,她总会挑上一个微风和煦的日子,来瞧上少年一眼,后来日渐频繁,她一待便是半日,听少年低吟浅唱,看他动静皆画。
“你听说了吗,他好像有心上人了。” 旁边二人的对话将她从回忆中拉回来。“对啊,听说经常来看他表演呢,不知道今天来了没有。”
她心里一紧,少年的笑容还刻在脑子里。她强烈地感到,她们口中的心上人是自己。她思绪万千,她想告诉少年,告诉他,关于她的一切,关于她和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第二天清晨,暖阳,微露。她身着云裳,纤细的腰肢仿若拂柳,悉心打扮,秀丽的脸庞愈发精致。她莫名紧张,走在路上甚至有点打消念头。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之前她也幻想过数次向少年吐露心声的场景,也在脑海里描绘过他们在一起赏雪听曲的日子。可今天有些不一样,是阳光太过柔弱了一些,不及幻想中的春光明媚吗?她不去细想,只牵挂着戏院。
戏院门口,她放缓步调,一如往常,数起步子。一百零一。他今天在不在呢?一百零二。我今天没有打扮过分吧?一百零三。啊,今日粉好像擦得有点多?一百零四。他会不会笑我?一百零五。嗯,不敢抬头。她用余光瞥见,少年正准备下台。
静止了好一会儿,她终于鼓足勇气,但身体僵硬,很难前进。再抬头,少年正朝着这边走来,她垂下眼帘,少年行走带起的气流在她耳边拂过,她终于开口,“我喜欢你。” 少年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径直走过她身旁。一,二,三,少年停下,转过身对她微微一笑,“小姐是第一次来吧,承蒙好意,但我已有心仪之人了。” 一阵沉寂袭来,只有少年的衣服窸窣摩擦的轻声。
她不是第一次来了啊?他的心上人另有其人?她觉着世界在剧烈抖动,最终身子一软,扑坐在地上,黯然失神。
少年已经穿过庭院,消失于眼前。好一会儿,她终于回过神,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外走。门外怎么又下起了雪,寒风凌烈,刮得人生疼。路过与少年初见的梅树,她仰身躺在积雪上,退去一身装饰,回归到最初的样子。梅树抖落一地花瓣,形成一地血色,她就躺在这血色与雪地交融里,一动不动,梅树哀声叹息,“何必呢,一只妖动什么情。”
少年一如既往,在庭院里戏唱游园。偶尔,他会想起时常听他唱戏的那只灵气的猫,但她再也没有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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