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有一个方言叫做“过劲”,词形容女性的时候居多,大概就是指这个女人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不占别人便宜,也不让别人欺负到自己,自己凭借自己的努力把小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我外婆就是这样一个很“过劲”的女人。
外婆姓“荷”,就是“荷花”那个“荷”,她没有读过书,也不认识字,年轻的时候就开始卖苦力。
17岁的时候,就开始挑大埂,就是把一袋一袋的泥土用扁担挑到大坝上。
她能吃苦,从早挑到晚都不觉得累,健步如飞,只见扁担两头的麻袋有节奏的在她身旁跳动。
倘若她先把泥巴挑到大埂上,看到有年纪大的推不动车,她会毫不犹豫地拿起自己扁担上的挂钩勾住车头,帮人拉上来。
这时候大爷一句:“你这个小姐姐好得很啊,自己挑完,还帮年纪大的。”显然一句夸奖在她那里就很受用了。
外婆因为挑大埂拿到很多奖,奖品有一顶帽子,有一条毛巾,有一根铅笔,每每说到她当年拿到的那些奖,她总是无比自豪,无比开心地说:“他们当年都夸我,说我干事过劲,可不是嘛,我就觉得干事就要有干事的样子。”
“小荷”19岁的时候结婚了,村里书记觉得她不错,人勤快,干事又麻利,又把她调到大队里面烧饭。
外婆之前也没有学过,她就自己摸索出来做饭的技巧,大锅饭烧得不错,远近闻名。
每天中午将近30人的伙食,没有一个人因为咸淡跟她提过意见,跑到后厨找她的都说:“你这个柴锅饭的锅巴真不错,香的不得了。”
要是遇到村里有集体活动,务工的近百号人都在大队吃饭,外婆给人打饭的时候从来不抬头,都是每碗打一样多。
她说:“我不细看,那是因为我不会因为那个是我亲戚我就多打一点,我不搞嘘的。”
可偏偏外婆的小姑子,一个好吃懒做的主,她没有参加村里集体活动,也拿着饭盒到大队打饭,外婆没有给她打,她气哭了,大骂外婆,说外婆胳膊肘外拐,说外婆是个孬货。
梁子一旦结下,不在沉默中爆发是不可能的。
小姑子洗衣服自己不小心,棒槌被河水带走了,她非要说是外婆扔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在河边吵起来,小姑子气不过,拿起才洗的衣服就想扇外婆,外婆先是一让,然后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牛总爱摆动自己的蹄子。
外婆腿一勾,就把小姑子跘倒了,小姑子索性躺在地上手脚并舞,哭天抢地。
小姑子的老公看到自己的老婆受欺负了,就扇我外婆的脸,我外婆气不打一处出来,拿起锄头对着小姑子老公的脚就是一跺,顿时鲜血直冒,他气急败坏地喊:“了不得了,了不得了,都敢打人了,赶紧抓起来,赶紧抓起来。”
外婆一战成名,村里人知道她的脾气,再也不敢小觑她。
过去的老房子,都是泥巴糊得墙,难免不了有蛇鼠作窝,外婆从来不怕蛇。
她看到比她手腕粗的蛇,她都敢拽着蛇尾巴。
蛇拼命地往墙洞里面钻,她使劲地往外面拽,最后,都把蛇拽成两半才罢休。
外公去世后,外婆就改嫁了。
她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毕竟年轻的时候给大队烧过饭,锻炼出她一身的本领。
35岁的她开始能够独自承接宴会的酒席了,她独自一个人烧20桌的菜,每一桌八冷盘八热菜,六碗汤,她一个人能够烧起来有条有理,只需主人家请一些厨娘帮忙择菜洗菜切菜端菜摆菜就行。
远近村庄,无论谁家有喜事了,还是有白事了,就爱找外婆过去办喜宴。
一是老太太做菜味道的确很好,二是老太太收费也不是很贵,一百块一天另外再多给几条毛巾几包糖果几包烟就成了。
我们这些孙子辈的,因为她办酒的缘故,从小就有吃不完的糖果,自小也就吃过各色大荤大素的菜,像是老母鸡泡炒米、红烧狮子头、糖醋熏鱼,各色火辣辣的小炒。
农村出来的女人,土地就是她们的命,她们围绕着土地转,大地丝毫不曾亏待过她们。
外婆喜欢土地,春天来了,跑到山上摘茶叶,采到最嫩的尖,自己摘自己炒,弄成品之后给自己的子女挨家挨户地送。
除了种水稻种油菜,外婆还种花生玉米山芋芝麻,母亲她们总是劝她那么大年纪了,不要再操劳了,可是外婆根本听不进去。
她不是要挣那些钱,她就是闲不住,也正是因为她能吃苦,这么多年,都没有什么感冒脑热的,她的手一年四季都是热乎乎的,走起路来,利索得不得了,根本不像一个快80岁的老太太。
她们那一辈的人,是吃过苦的,也是最能吃苦的,在她的眼里,不劳作的人生哪有什么意义?
她吃不掉的菜,她就送,每年自己打出来的香油、麻油也是每个子女送一点,她不偏心。
虽然外婆也有很传统的一面,她觉得如果要晒衣服,男的衣服一定要比女的放得高,还要放在女的前面,但是她自己不是一个太透明的人,也不是一个完完全全为男人活的女人。
她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追求,有自己额想法,最重要的是,她相信只要劳动了,就一定会有收获,只要肯吃苦,就一定会丰收。
一个女人,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自己收拾干净了。
一个女人,一定要有自己安身立命的本事,一定不能好吃懒做。
一个女人,只要勤快点,总会有出路的。
这些,都是她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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