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认识四个月之后，卢克带我回老家纽约雪城见他的家人。在此之前，我并没有想太多。但也明白，无论在哪种文化下，见家人都是件挺严肃的事情。
到了雪城的第二天下午，我们才去看他的母亲凯瑟琳。她八十了，个子小小的，一看就是很精明强干的样子。她独自住在一个老年公寓里，鼻子上插着氧气管，但行动尚能自理。
我们到了之后，凯瑟琳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手工制作的五张贺卡。她平日一个人没事，就自己做贺卡消磨时光，也挣点儿零花钱。她告诉我，是在网上找的图，再打印出来剪贴的。她说，我是自学的电脑，每次坏了都是我自己把机箱打开修理的。我说，在这点上，你可比卢克强呢，他电脑出了什么问题都是问我。
凯瑟琳笑，她说，我儿子卢克可是个好人呢，他离婚十年了，还没带过别的女人回来。他不是那种整天和女人们晃荡在一起的男人。我心里默默地笑了，心想全世界的人性都是一样的，母亲都觉得自己的儿子最好。
我们聊了二十来分钟，因为那天正好是凯瑟琳的生日，我和卢克出去给她买礼物。在路上卢克接到她的电话，卢克说，妈妈说：“Oh, My God! She’s so nice, so pretty!”（天啦，她好漂亮，人好好啊！）
我在艺术品店给凯瑟琳买了一盆花，问卢克他们美国人怎么送礼。他说，他们兄弟姐妹就是写一张卡片，然后每个人再给她五十美元吧。我才知道，原来美国人也有送钱的时候，也可能各个家庭的习惯不同。
晚上卢克的弟弟妹妹都回来了，聚集在他姐姐家的大房子里。他姐姐在县法院工作，新买了台奥迪跑车，房子也装饰得非常漂亮。卢克说，她从来不存钱的，房子还欠着十几万呢。卢克的妹妹莉莎特别兴奋，一晚上都是她在讲话。她对我说，欢迎加入疯狂的罗博纳德家庭。
卢克的女儿爱丽丝也回来了。卢克自己没有孩子，却视前妻的一儿一女如同己出，至今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爱丽丝做特教工作，她有着纽约城的人明显特征，说话语速特别快，做事也很麻利的样子。
我就这样认识了卢克的全家，一切都很好的样子。晚上我给国内的朋友发微信，晒了凯瑟琳送我的礼物。她说：在美国当婆婆真容易啊，几张破纸片就把你给骗了。在国内，那可是要付房子首付，还要帮忙带孙子的啊。我大笑，说，那我以后也不用给她养老啊。
2
第二次回雪城，是在两个月之后的阵亡将士纪念日了。从五月底到九月初是雪城最好的季节，气温最高30来度，空气特别清新，整个天空都飘荡着白色花的花瓣。
卢克说，我想回雪城看妈妈。我说，好啊，我们回去吧。回去两天了，他只是载着我满处转悠，每天傍晚都去看旁边的圣母玛利亚，却并没有去看他自己的妈妈。我觉得真是好玩。
第三天吃过晚饭后，我们才去看凯瑟琳。坐了十多分钟，卢克起身就要走。他妈妈说，你可以载我去趟超市吗？我想给邻居买点儿东西，他经常帮我的忙。于是卢克在前面拿着便携的氧气泵，他妈妈在后面走。卢克走得很快，他妈妈不得不在后面追，到达车上，她喘了好久的气才恢复过来。我觉得这美国男人真是不孝顺不体贴啊。
她妈妈说，沃尔玛的烤鸡很好吃，我买一只送给你们吧。卢克说，我们已经吃过晚饭了，我想吃冰淇淋。我陪卢克的妈妈去超市买东西，她下车之后坐上超市的小车，开得飞快，在货柜之间灵活地转来转去，这时反而是我追都追不上了。最后她考虑了一下，只是在门口给邻居买了一包烟。她解释说，因为邻居经常帮助她，载她出去买东西。
回到车上，我们去麦当劳买冰淇淋。卢克说，我要吃两个。三人坐在停车场默默地吃完了冰淇淋，那一刻我觉得我俩真是她的小孩子。回去的路上，凯瑟琳说，卢克，谢谢你载我去超市。卢克说，谢谢你给我们买冰淇淋。
停好车后，我帮凯瑟琳拿着氧气泵，送她回公寓。她仍然走得很快，怕给我添麻烦似的。我说，你不用那么快的，我们可以慢慢走，不急的。
第四天是阵亡将士纪念日的游行，感觉全城的人都出来了。卢克的父亲1999年去世了，他曾经参加过对朝鲜的战争，名字刻在地方的纪念碑上。每一个服过役的人在广场的纪念碑上都有名字。
走在人群中，卢克说，我好想我的前妻能够看见啊。我说，为什么？他说，气气她呀，你这么漂亮，这么好。那天我们看见很多熟人，卢克和每一个熟人都打招呼，我觉得，我们不是出来看游行的，而是出来让人家看的。
这让我再一次感到，全世界的人性都是相通的。
3
大多数时候我们都住在佛罗里达，一年也只有卢克母亲的生日、劳动节、感恩节、圣诞节回去一下。卢克和他姐姐联系最多，经常通电话。每周日给他母亲打电话，我也会顺便问问好。女儿爱丽丝经常发短信，儿子则很少联系。他说，儿子就是这样的，我有时给他发个短信，他一两个月才回复我。
凯瑟琳会给我写邮件，让我发照片给她。她还会在脸书上给我留言，说她想我了。我生日的时候，她会在我的时间线上留下：“生日快乐——爱你的妈妈”。美国人简单，她从来没有对我们的生活说三道四过。有时她也会担心，比如飓风来临的时候。
认识我后，卢克说要戒烟戒酒戒可乐。原先他喜欢喝啤酒，一喝就是十多罐，也不算有瘾，但对身体也不好。后来他参加了教堂的AA小组（戒酒小组），就不再喝了。以前他一天要喝好几瓶可乐，后来也改成了喝水。戒烟却比较困难，特别工作忙起来的时候。有一天，他说，我准备从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开始戒烟。我说，为什么一定要那一天呢？为什么不可以从今天开始呢?他说，今天正好是我和前妻的结婚纪念日。我开玩笑说，哦，你还记得你和前妻的结婚纪念日啊。他说，怎么能不记得呢，我得了那么漂亮的两个孩子。
我一时怔住了。要知道，那两个孩子可是他前妻带过来的呀。想到中国男人对自己的精子那么看重，最怕的就是给别人养孩子了。美国人却经常说：“孩子就是孩子。”觉得在这件事情上，美国男人的境界简直不知道要高多少呢。
所以，人性也有不同的时候。
但也有美国男人在乎。一个朋友告诉过我一件事情，说她认识了一个叫加文的男人，给她写了好长的一封邮件，说他犹豫了很久，因为知道她有一个孩子，而他并不希望和有孩子的女人交往。但是她实在太漂亮了，所以还是想尝试一下。这个朋友并没有回复他，却觉得这个男人够坦率。
一不小心又写远了……下次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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