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
童年里的奶奶家总是缺吃没穿,我家也困顿,但母亲教书挣工分,父亲上班挣几块钱,日子还能撑下去。那时,我们家还没有自己的房子,东挪西凑的借住在别人家的房子里。
母亲精打细算,勒紧肚皮,想尽各种办法节省。一是为了能全年不断粮,二是为积攒点钱,盖几间土房,一家有个栖身之所。
奶奶家利用父亲从军队复员得的二百元安家费,盖了几间土房,住的问题已经解决。在吃上,奶奶没念过一天书,根本没有过日子的能力。粮食下来,吃时日不多的饱饭,不到年底,家里就断粮了。奶奶家还有两个叔叔,一个姑姑,再加上爷爷奶奶,这五口人个个处于生龙活虎的正当年,被吃饭这件大事给困的发慌。
他们饥饿的眼光开始射向我家,也只能射向我家。我家拿出点吃的也是杯水车薪,哪抵挡得住这五张如无底洞的大嘴。穷撕咬的日子在我家时时上演。
记得小时候,奶奶经常拽着爷爷,拿着锄头来我家扒房,当然会在邻居的帮助下,亦或是奶奶并不是真扒,我家的房子始终也没倒下。
父亲上下班骑单位里的一辆没人骑的破自行车。奶奶一生气,就会推起自行车要赶集卖掉。幸亏我家离集市挺远,等到不会骑自行车的奶奶走到集上,奶奶的气或许就消了,因此父亲单位里的这辆自行车始终没真卖掉。
奶奶的性格里有男性的一面,干起活来虎虎生风,行事为所欲为。我家的大麻烦小麻烦不断,总是被奶奶挑起,我从小就感觉天天生活在腥风血雨里。
我到了十岁左右,就开始有看家,看地的意识,紧紧的看好家,以不被别人侵占,确切的说,是不被奶奶侵犯。这时的我,心中总会升腾起一种“豪迈”之情,总想和奶奶大闹一场。其中也有我与奶奶的小冲突,总被母亲及时把火苗压下,这遗憾了我好多年,总觉自己的情火没有得到肆意燃烧,是种莫大的遗憾。
那时的奶奶,不仅与我家冲突不断,奶奶在村里和附近的几个村里也是小霸王,奶奶敢说敢做,从没有任何顾忌,两个叔叔还有姑姑在村里也是横冲直撞,天马行空。
那时奶奶与爷爷虽不老迈,但我家一月总会拿出些米面钱贴补他们,奶奶仍不满足。母亲向他们义正言辞的说明,拿出的这些,比别人家谁家儿子都拿的多,奶奶不能不知足了。
我从大人的嘴里,知道了奶奶也是一个苦命人。奶奶从小没了娘,跟着后娘长大,有一身如男人的力气与性格。奶奶在十二岁时,被卖给大她十二岁的老实木讷的爷爷。奶奶不服,经常要跑掉,被一次次的追回来,被用铁链子链了好几年,直到在十六岁生下父亲。
当施行田地承包责任制后,人们的吃饭问题得到解决,我家也渐有平静的日子了。
此时的奶奶也真的成了奶奶。
我们去奶奶家,奶奶嘘寒问暖,会赶紧给我们生火做饭。我们从小是母亲一手带大,根本没有吃第二人家饭的习惯,奶奶的关心多会落空。有时我们也觉得奶奶是真心实意,心便渐渐向奶奶靠拢。小时,对奶奶的怒火开始凝成了一屡屡若有若无的情丝。
等我上高中的时候,奶奶得了脑血栓的毛病,走路已经不太方便。奶奶会计算着周六的日子,拖着不便利的腿,会在村头上迎接着我们。看到有病的奶奶,蹒跚的走来,我的心暖了,也碎了。
等我上班后,我们一回家,奶奶总会笑着看着我们。我们知道,奶奶以此时的我们为自豪,她以前没敢奢望孙子孙女们能吃上公家饭,奶奶从里到外的高兴,嘴里不断的嘟囔着:我们祖坟上冒青烟了,我们家变天了。看着奶奶高兴的样子,我们也无限欣慰。
奶奶很争气,她让我们孝顺她了几年。在我上班挣工资后,我给奶奶买吃的,穿的,奶奶高兴,我更高兴。奶奶始终食欲旺盛,保证了奶奶即使在有病的情况下,也很有精神。看着奶奶能大口的吃,对着我憨憨的笑,这是对孙女最大的奖赏,我心里便升起无限的幸福与自豪。
在2003年阴历5月17,那天是爸爸的生日,我去隔壁奶奶家,叫奶奶来我家吃饭。奶奶说不舒服,不想动。我就切一块生日蛋糕,盛了一碗肉,端到奶奶炕前。奶奶睁眼看了看我,给了我一个弱弱的笑,说,放锅里吧!奶奶身边是我十六岁堂弟,我让堂弟先吃。
而奶奶再也没能吃上一口,很快就昏迷,再也没有醒来。
在送奶奶最后一程里,奶奶一生的风雨与不易始终在耳边嘶鸣,奶奶这一生与天争,与人争,有时尽管不讲理,但活得也算尽兴了。
我从小食欲极旺盛,我知道,这是遗传了奶奶的基因。一个人有食欲才会有健康,才会有精气神。看着儿子吃的痛快淋漓的样子,我也会想到走远的奶奶。
我知道奶奶并没有真正的离开我们,她化作一屡雾气,已融入我与子女们之中。在夜深人静时,在梦中,总会浮现的老来奶奶笑吟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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