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幸福的代价

作者: 独舞孤伤 | 来源:发表于2022-10-16 18:18 被阅读0次

    没错,我今年已经四十八岁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很快我便会迎来再一次的死亡。

    有时我会经常回想起自己年幼时曾经无数次摔倒、然后哭泣,在我这种未来人的眼里,那无疑是一种懦弱无能的表现。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再也没有哭泣过,也不会再去羡慕其他人的生活。

    人类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如果不能一起抱团生活,就无法继续存活下去,连我也不会例外。所以我很感谢我的妻子,是她带我脱离了无止境的黑暗。

    请各位允许我再多唠叨几句,我一生致力于保护自己的家族,从未有一天不为后代子孙着想,以至于我失去了很多珍贵的东西,但我深知他们和我一样痛苦。

    也许只有死亡才是快乐的,而幸福却是只有一瞬间,极其的短暂。也许这就是天谴一族的宿命,虽然我们无数次尝试去打破宿命,却依旧无法摆脱无尽的孤独与哀伤。

    所以我跨越了无数个世代,却依旧想要死在自己出生的地方。作为半个人类来说,我亦无法摆脱落叶归根的想法。我的灵魂会永远与子孙同在,即使无法再以人类的身份重获新生,我也在所不惜。

    那么,让我们继续讲完最后的故事吧。在遥远的未来,我再一次踏上了那条街道,也许是人老了就特别喜欢回忆过去,回忆那些自己曾经失去、再也无法追回的遗憾。

    与此同时,我新认识的一位朋友正迎面走来,而他也正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

    “好久不见啊张老哥,最近嫂子的身体有好转些吗?一晃咱们得有小半年没见了吧?”

    “是啊,作家先生您有心了。我这不是刚刚去买了排骨嘛,我太太的病已经到了晚期,大部分时间的记忆都是错乱的,但我相信自己可以照顾好她的。”

    “那您可得把肉炖烂一点,人上年纪了牙口就没有那么好了。”

    “人啊,总是一晃眼就不再年轻,仿佛岁月都被时间给偷走了一样。”

    张先生是一位年近七十的老人,听说他和其夫人年轻时都是高校的老师,所以说起话来总是文绉绉的。

    我起初见到二人的时候,张夫人还没有被查出老年痴呆症,那时的他们笑容灿烂,时常结伴一起出去逛街吃饭,就像年轻的情侣一般。

    可等这次再见到张先生的时候,虽然他还是衣着得体、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但他眼神中透露出的疲倦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掩盖的,凭空多了几许老态。

    而且二人至今都没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听说张夫人从年轻时身体就比较虚弱,在意外流产过一次之后,她便永远失去了一个成为母亲的机会。

    好在这并不妨碍二人之间的感情,他们聊天时常和我说,说那些学生就是祖国未来的希望,他们必定要像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对待他们。

    所以我一直十分敬佩二人,毕竟这样的好人,在我自己的时代几乎绝迹,所以更显珍贵。

    “作家先生,您喜欢大海吗?”

    “说出来不怕您笑话,其实我这辈子都没能学会游泳,内人时常嘲笑我手脚粗笨,所以我对大海只有向没有往。”

    “这样啊,实在是太可惜了。”

    对于张先生这句没头没尾的提问,我似乎从其中体会到了一股苍凉与无奈,想必照顾一个长期病患,其中的艰辛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

    “真是不好意思,年纪大了就是喜欢胡言乱语,也许我也有些开始痴呆了吧。”

    “我年轻时也时常和妻子去她家附近的海滩上玩耍,回忆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极为珍贵的,无论是痛苦的还是美好的。”

    只是最终我们的谈话还是没能继续下去,一阵突如其来的急促闹铃声仿佛在诉说着张先生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他还要回家去照顾自己的妻子。所以他只能起身告辞,颤颤巍巍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独自在家的妻子已经大小便失禁,尿液混合着粪便发出了无尽的讽刺声。那一刻她曾经短暂清醒,她愤怒地敲打着自己虚弱的双腿,仿佛曾经的幸福是那么的可笑。

    倒是张先生早已见惯不惯,他在把手中的菜篮放到了餐桌之后,便挽起袖子给妻子收拾了起来。但妻子并不糊涂,她可以感知到自己的丈夫有多么恶心,甚至在她无意间可以记住,丈夫因为过大的压力,甚至会在洗手的时候,把皮肤搓出了血。

    所以今天也不例外,她只能迁就着丈夫装糊涂,有时候清醒确实是一种痛苦,她实在无法直面丈夫,所以宁愿继续沉沦,直到她忘记了所有的事情。

    之后张先生炖肉喂饭,可以说极尽周到。虽然张夫人还有很多的不舍,但她还是默默做出了一个决定。

    “亲爱的,要不我们下午去海边走走吧,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出去晒过太阳了。”

    “你…你记得我了吗?”

    “别傻了,我就算死也不可能把你忘记。”

    “好!那么我们就出去走走!”

    一时间张先生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跪倒在地痛哭不止,而张夫人能做的不过是温柔地抚摸着丈夫花白的头发。所以说老天爷是公平的,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善良而放弃折磨他们。

    那一天的下午天气很好,虽然乌云很快便盖过了太阳,稍微有些压的人喘不上气来。我如约而至的到达了海边,远远望着张先生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张夫人散步,但他们却完全没有发现我。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只可惜下一次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天天带你来,医生说多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但这次妻子却罕见的打断了张先生的话,并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这时我终于知道,原来说再见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这段时间你一定熬的很辛苦吧,毕竟年轻时都是我在照顾你。”

    “夫妻之间不需要说这些话,我现在依旧非常的幸福,只要你还在我的身边。”

    “对不起,没能给你添个一儿半女的,现在还要麻烦到你。”

    在听到妻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先生的心里百感交集,但却只能眼含热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仿佛心里被什么梗住了一样。

    可这时张夫人却突然缓缓站起身来,并拖着虚弱的身体,一步一步朝着大海的方向走去。

    而张先生起初只是以为妻子想站起来活动一下身体,但很快便发觉到异常,并快步追了上来。

    “你要做什么傻事!快和我回家!”

    “阿德,能和你一起生活几十年,我已经很知足了。我不能那么自私,还在人生最后的时间里,一直拖累着你,所以你就让我一个人去吧。”

    “别再说这些话了!我根本就不想听,没有你我怎么可能会幸福!再说了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或许可以阻止病情继续恶化呢?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而且我的身体也很好,再不济我们还可以去养老院。你怎么可以轻易放弃,我不想你走。”

    很快二人拉拉扯扯的被海水淹过小腿,这时张夫人转身正视着自己的丈夫。她的眼神坚定而绝望,反而张先生除了泪流满面,却已经是走投无路了。

    “别再自欺欺人了好不好!你也不想看见我大小便失禁的样子吧!我真的很憎恨我自己,我没有一天不想去死,可是我会遗忘,我会胆怯。所以让我去死吧,我不想让你记住我现在的模样。”

    “可是…你让我怎么做得到呢?”

    张先生的手变得有些颤抖,脑中不同的想法已经开始了混战,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这种面临选择的痛苦让他处在崩落边缘,竟在不知不觉间松开了手。

    也许是太痛苦了吧,等张先生缓过神来的时候,妻子已经被海水吞没,只看得见双手还在无助的乱摆。

    “安娜!”

    张先生像是发了疯似的,在海水里不停地摸索,最终把妻子捞回到了岸边。也正是在这个过程里,他仿佛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对不起安娜,请你原谅我。年轻时我们总是看鬼片不是吗?听说做了水鬼还要找替身,与其这样,倒不如让我所有的罪孽。”

    说罢,张先生最后一次亲吻了妻子的额头,随即双手死死扣住她的喉咙。这一刻张太太仿佛回光返照,语气也温柔了起来。

    “致,没关系的,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我永远爱你。”

    “嗯,晚安,好好休息吧。”

    只看张先生的双手愈发的用力,似是要减少妻子痛苦的时间,而张夫人的脸变得越来越红,眼球凸出仿佛要爆炸了一般,但她的表情却显得各位安详幸福,双手紧紧抱住了爱人。

    “谢…谢…你…”

    “别急,我很快就去陪你了,一个人上路未免孤单了些。”

    不知此时究竟是张夫人在耳边喃喃低语,还是张先生的精神完全崩溃所听见的幻音。只看他吃力地抱着妻子的尸身,逐渐消失在了大海的尽头。

    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童年,那时候他躺在大海上,那是多么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他的整个身体是轻飘飘的,宛若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托在掌心。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愿意回家。作为这个世界的监察者,我不能去干涉世界运转的规律。而作为朋友,我尊重他们的选择。

    晚安了,朋友们,愿你们的灵魂得到安息。

    晚上,我穿过时光之门,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时代。而当我打开家门的那一刻,妻子热情地抱住了我。

    “今天我还是好想你啊,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嗯,很顺利,我也想你了呢。”

    可是我的身体却逐渐的变得透明,而妻子也不过是在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这时我才突然回忆起来,原来自己不过是月一郎的克隆体,自己所体会到的不过是他的情感投放罢了。

    我显得有些茫然,我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甚至连名字都记不起来。所以我只能默默地离开了那个曾经让我无比幸福的家,远远看着记忆中的妻子一个人独自承受悲伤。

    但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命运,每个人的人生早就被明码实价的标好了价格,想要获得幸福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也许从我被制造出来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被命运书写清楚。即使不甘、愤怒,我亦无法想起自己的名字,只记得有一个很重要的女人在等着我。

    想着想着,我的手中突然冒出了巨量的黑色火焰,我用它烧光整片天空,才发现所谓的“世界”不过是一片虚无。

    这时一道光亮朝我照来,天使的羽毛似雪般飘舞,是属于我的天使来接我了吗?我想应该是的吧,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悲哀的世界。

    “一起走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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