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没法拍太多种类的片子,我是个豆腐匠,所以我只做豆腐。即使我的电影看起来都一样,其实我也试图在每部片中表达一些新的东西。我就好似一个画家,总是不断画着同样一朵玫瑰。——by 小津安二郎
尽管原节子和笠智众在《麦秋》里的角色由以往的父女关系略微做了调整,变为兄妹关系,但我们时常说长兄如父,所以嫁女或者说愁嫁这一主题在小津的电影中是亘古不变的制胜法宝。只不过这次,父母健在,一家之主变成了哥哥,更大的突破在于原节子饰演的纪子大胆地作出了自己的选择,不再像以往小津电影里那般隐忍。纪子将婚姻和未来掌控在自己的手中,没有听从哥哥的意愿,转而嫁给一个丧偶、且带着一个三岁女儿、生活捉襟见肘的乡下鳏夫。
《东京物语》、《秋日和》、《晚春》、《秋刀鱼滋味》,似乎每个喜欢小津的人,对他的电影都如数家珍,但如果你真的看懂了小津,就不难发现,他虽然喜欢用嫁女作为故事的出发点,但最后的落脚点往往在家庭上。比如在《麦秋》里,纪子的上司给她介绍了一个条件优渥、家境殷实的单身男子,等到两个小时的电影看完了,你会发现这个人连一个镜头都没有,只有一个名字,甚至连纪子本身的爱情这一中心和基点都统统省去,我们可以一一列举:
1)在银座的闺蜜同学趴上,结婚和没结婚的分成两派,结婚的取笑没结婚的,“你们没结婚的是不会明白幸福的意义的”,以此来反衬纪子的处境和心绪。
2)纪子家来了很多亲戚和小孩,父母为了腾出空间去公园里对着天空的那番慨叹:如果有一个气球破了,那一定是有小孩哭了。此处表达父母的落寞情怀。
3)最伤脑的是纪子的哥哥,他四处奔走打听调查试图给妹妹介绍一个心仪的对象,不料纪子却选择了远在秋田的鳏夫谦吉,这让他忧心忡忡,而且迁怒于两个孩子,儿子遭到责骂后赌气外出。
4)纪子的单身闺蜜说:我想象中的你,喜欢种些白色的花草、听着肖邦的音乐、在贴着瓷砖的厨房放着冰箱、一打开就可看到一缶缶的可口可乐、我想你会成为这种生活的太太。在那铺满阳光的帐篷下,一只手伸出,然后说声Hello,How are you!
5)谈及未婚夫谦吉,纪子打了这样一个比方:在做裁缝的时候,剪刀忘了,找来找去,原来就在眼前。绫子:就是这样,我妈也是戴着眼镜找眼镜。“就是因为靠得太近反而没注意到身边那个人”,这样的隐喻旨在表达纪子之所以选择谦吉,是因为带着孩子的男人让她感到信赖,感到安心。
6)纪子和嫂子在海滩闲谈漫步,嫂子说,自己不知道怎么就嫁过来了,嫂子嫁进来,纪子嫁出去,这一进一出,不仅是婚姻关系上的承接,更是家庭关系的重新编织与联结。
《麦秋》的整体结构和表达方式与以往小津电影有了显著的差别,但是老人的情感归宿依然没有变,不管是家人之间、邻里之间、还是同学同事闺蜜之间,不管是家长里短还是儿女情长,小津都用克制内敛的表达,将庶民的微观日常生活,以缓慢而有力的镜头语言,戳中了无数人柔软的内心。平淡之中见真章,及至影片结尾一张合家照、一个徐徐穿过麦田的婚礼队伍,这壶醇厚而又温和的陈年老酒终于酿成了。
此外,《麦秋》中几处侧后方的推移镜头堪称神来之笔,也是小津电影里最热闹的一部,叙事有条不紊波澜不惊,极尽收敛且彬彬有礼。不仅可以看到纪子和朋友们在已婚和未婚两个阵营里打趣斗嘴,也能看到邻里和睦其乐融融,以及家庭成员之间礼节与谦和下,暗流涌动但却不轻易表露的真情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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