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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我的娘亲,我的娘亲,早含笑散在了青州的风里。
我流了很多泪,醒来时,眼睛都变得有些模糊。我伸了手想揉揉眼睛,却突然被面前一个,放大到有些扭曲的五官吓了一跳。
我惊地不轻,身子一颤便往后挪了挪,却又觉出些不太对劲儿……因为我眼前伸了一只手,那只手两根手指头,都似乎比我整个身子大……
我急忙往自己身上瞅了瞅,立时一惊,脑中一乱身子一僵,便向后栽了过去。
我掉在了地上,浑身有些酸痛。
半晌,便听耳边有个温和地声音笑了笑,“噫,原来是只化了形的蝴蝶啊!”
我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发现经这一摔,竟让我摔回了人身。但我终是有些不解,我堂堂青州玉莲,怎么会变成一只丑陋的蝴蝶?
我愣了许久,记起青州的风,记起漫地消散的玉莲,又记起娘亲跟我说过的话,一时,便猜出个大概。再一瞧周围场景,和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锦衣男子,便知晓,我此时,早不在青州了!
我望着他胡乱抹了下眼角,而后张了张口。
男子很是疑惑,“你说什么?”
我又张了张口,却仍未发出什么声音。
“你不会说话吗?”他细思一瞬,便又噙了浅笑道:“你莫急,许是化形之时出了些岔子,假以时日会恢复的!”
这才不是化形之时出的岔子,这许是娘亲为我落下那道护体禁制,封住我原身之时,将我的声音也一并封了。
不能说话,这委实令我不喜!
“你可有名字?”
我回了神,望着立在我面前的男子眨了眨眼。
“若是没有,我便为你取一个。”
我伸出手在虚空写道:“阿念!”
“阿念……”男子轻轻念了声,旋即笑了笑,“很好听的名字!”
我又写:“这里是何处?”
“仙界宸阳宫,”
“你叫什么?”
他微微一笑,答道:“玄初!”
玄初说,他昨日途径青州,见很多玉莲相继消匿,查探一番后,发现了蜷缩在一颗石头后面的我,权衡再三,便将我带了回来。
他以为是一只受了伤的寻常蝴蝶,却不想,是一只早化了形的蝴蝶……
我朝他点头,算是应了蝴蝶这个身份,玄初便很开心,盯着我瞧了许久后道:“你可愿留在我宸阳宫?”
可愿留在此处?
如今娘亲身陨,归了天地,再回青州反倒剩我一人孤寂,我又因缘际会被玄初带至仙界,却不知是福是祸?
思前想后半晌,我终凝眉,与他点了头。
玄初见我应允,眸中显了抹欣喜,神色温润若暖玉含光。
我留了下来,做了宸阳宫的一个小仙娥。
玄初告诉我,宸阳宫本来有两个仙娥,一个唤秋色,另一个唤越心。
他带我见她们时,她俩皆低眉欠身语气柔柔,哪想玄初前脚刚走,她们后脚便围了过来后来,一左一右挽住了我的手臂。
右侧的仙娥细眉杏目,唇红齿白,她快速晃了晃我手臂,喜道:“太好了,宸阳宫终于来了新人!”
左侧的仙娥削肩细腰,一副低眉顺眼的温顺模样,此时却微抬眉目,与我笑道:“她唤作秋色,我唤越心,你叫什么?”
我朝她们笑了笑,方伸手写,“阿念。”
秋色很是疑惑,“你竟不能说话?”
我点头。
秋色便道:“没什么打紧,左右在宸阳宫,有将军护着,阿念莫怕。”
将军?
我愣了愣!
秋色不可置信地瞧着我,片刻方道:“你不会……还不知晓宸阳宫住的是什么人吧?”
我伸手写,“不是玄初吗?”
秋色见此,杏目微睁,随即手忙脚乱将那几个字抹了个干净,方道:“宸阳将军乃三十三重天战将,在仙界,除却天君与将军兄长,能明目张胆唤将军名字的人,便只有三公主了,阿念还是随我们一起,唤他将军为好。”
越心也应和道:“是呀是呀,唤将军!”
我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偏过头与她们笑了笑。
我真是没想到,那个瞧着温润如玉的玄初,竟会是这仙界战将。
我自记事以来,便是一直随娘亲待在青州的,六万年岁月昭昭,我只见过青州的绯色山石,青色玉莲,以及那些年里的天高云阔,彩霞烈烈。我从不曾想过,我有朝一日会失去娘亲,会离开青州,会住进一座青瓦琉璃,温玉软榻的宫殿……
且,这座宸阳宫的主人,还是这三十三重天,举足轻重的战将——玄初。
我想,娘亲说我们青州玉莲容易遭人惦记,那如今我身在仙界,且还有玄初,应当很是安全了吧?
如此想着,我便安心地住在了宸阳宫,秋色和越心也很是照顾我,每每遇到需要耗费极大灵力的差事,总是争着帮我。
玄初也时常不在宸阳宫,不是去什么山剿灭魔物,便是去什么海镇压妖祟,一去,便是百八十年,宸阳宫也鲜少有人拜访,因此,倒很是清静。
初始,我倒没觉着什么,可时之愈久,便渐渐生出些无趣来。
宸阳宫虽好,却不如青州宽阔,亦没有青州的云霞与山石,除了满目琉璃青瓦,便只余寥寥仙雾飘然,亦没有娘亲身姿优然,对我回身而笑……
娘亲……
我知晓,万物无一是她,却无一不是她,我到何处,娘亲也定是随我到何处的!
晃神之际,我突听宸阳宫外传来一阵,隐隐绰绰的脚步声。
玄初去了凡间,秋色和越心方才刚去了月宫,收集玉桂树上的露珠,却不知宫外是谁?
思索间,我提裙出了宸阳宫,蹑手蹑脚随着那脚步声靠近,欲探个究竟。
哪想,这一探,让我吃惊不少。
宸阳宫旁不远处,建的是三生殿,殿里住着一位仙人,童颜鹤发,常着红衣。而那位仙人总是立在三生殿的院子里,望着一棵红线缠绕的枯树,时而轻笑,时而皱眉。
玄初说,那棵枯枝无叶却很是粗壮的大树,名为姻缘树,那个红衣猎猎鹤发童颜的仙人,名为月老。
然,此时……
三生殿侧面的高墙处,正趴着一位黄衫女子,时不时探探头。我抬了眉,欲再细瞧时,那女子突然回头,朝我望了过来。
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眉眼娇俏可人,艳丽绝然,神色间隐了一抹似有似无的魅色。瞧见我后,她略一皱眉,便伸出食指竖在唇间,充满威胁地对我挑了挑眉。
我扯扯嘴角,点了点头。
女子便又回过头,继续趴在墙上探头探脑,我轻轻飞过去,趴在了她旁边,她惊了下,鼓着大眼瞪我。
我眨了眨眼,很是无辜地回望她。
她欲言又止许久,方压了声与我道:“不许说话!”
我点头,而后随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目之所及,是一棵红线缠绕的大树,以及树下那一道素发红衣的修长身影。
红线缠绕的是姻缘树,素发红衣的,想必便是月老了。
我瞧了瞧身侧的黄衫女子,又瞧了瞧院中的红衣身影,颇为不解。
这左瞧右瞧,仍不见有何奇特之处,这黄衫女子究竟在看什么?
正思之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地“走”,回过神时,便已然被那女子拽下了墙头。女子似乎心情颇好,先是噙着笑顺了顺衣摆,后才背过手走了在我前面。片刻,她语气欢快地道:“你是哪个宫里的?”
我快走几步,跃至她面前,伸出手写:“宸阳宫。”
“宸阳将军宫里的小仙娥?”女子驻足,仔细地瞧着我的装束,“我怎地没见过?”
未出片刻,她又疑道:“你不会说话?”
对于不能说话这件事,我心里头很是不悦,然,却只能点头佯装笑意。不料,那女子却在此时伸了手,抬了抬我的下巴,轻笑道:“你这丫头,生的倒不错。”
“你唤何名?”
我伸了手写:“阿念。”
后来我方知,她乃百花宫里司夏的戴月仙子,一身黄衫携暖阳,挥手刹那,便是人间明艳夏日,百花娇媚。
她住在百花宫,和三生殿隔着大半个仙界,可她隔几日便会来爬三生殿的高墙。
数次后,她从三生殿的墙头跃下,终于拽着我坐了下来,语重心长地道:“阿念,你宸阳宫无事可做吗?怎么每次……每次我这副模样,你都能瞧见?”
玄初大多不在宸阳宫,秋色和越心又多帮衬我,委实也没多少事可做。
我抿唇轻笑,与她点了点头。
戴月有些不可置信:“宸阳将军这般惯你们?”
我挑了挑眉,对着她写:“三生殿里有什么好瞧的?”
戴月眼中立时生出一抹光,唇边也渐渐浮现出笑意,许久,她道:“自然是有我所喜的。”
我写道:“姻缘树?”
戴月咂舌,“枯树枝!”
我又写:“那两个模样可人的童子?”
戴月嫌弃道:“长不大的矮子!”
“那只有月老了!”
“嗯!”戴月应声后,微微一愣,却立即一挥手臂,将我面前那几个字拂了去,而后有些嗔怒地瞪了我一眼。
片刻,她又轻笑一声,“阿念若是能说话,怕是个口齿伶俐的丫头!”
我眨了眨眼,并未否认。
黛月又道:“阿念从何处来的?”
我写:“青州!”
她很是怀疑,眯着眼道:“青州之地,惯生玉莲,仙气灵力也只孕玉莲,怎会让你这只小蝴蝶,生了灵化了形?”
我一时无言回她,只好勾了唇浅笑。
黛月又道:“你可瞧见过青州漫地玉莲,它真如传言那般,可化寻者心中所求?”
我忽而忆起,那条不远万里来到青州的鲤鱼精,忆起随娘亲一起消失的玉莲,一时,心上极其难受。
“罢了!”黛月叹息一声,戳着我的鬓角道:“问你还不如我亲自去瞧!”
我回过神,瞧着眼前的娇俏女子,笑了笑。
黛月便凑过来,啧啧道:“阿念的眉眼生来惑人,所以瞧谁时,都这副情深的样子吗?”
娘亲曾说,我的眉眼好看,像极了青州的云间辰月。
我却不知,娘亲口中好看的眉眼,怎么到了黛月口中,竟成了惑人?
“阿念这回,怕是要挨骂了!”黛月的声音有些幸灾乐祸。
我一惊,随着她的目光望去,撑着身子的手臂立时一颤,若非黛月伸手拽着我,我怕是会从墙头栽下去。
黛月晃了晃脚,娇笑道:“宸阳将军好!”
“黛月仙子!”玄初微微颔首,旋即将目光移到我身上,道:“下来!”
我纵身一跃,从宸阳宫墙头跳了下来,而后扯扯嘴角,对着玄初僵硬地笑了笑。
“回见了阿念!”音落之际,黛月也从另一侧跳下了墙头。
玄初道:“何时喜欢坐在墙头了?”
很明显啊,跟着黛月学的!
玄初又道:“摔着了怎么办?”
好歹成了仙,这么矮的墙,哪会摔着?
“也罢!”玄初笑了笑,“小心着点便是!”
我点头如捣蒜。
我想,幸好他常不在宸阳宫,不然若被他撞见,我跟着黛月一起爬三生殿,怕是会气得不轻。
这不,刚回来不到一日,天君那边的旨意又传了过来,说是人界有异,遣他下凡查探。
玄初却不知为何,非要我陪他一起去,我困得紧,一时懒得耗费灵力与他写字,迷迷糊糊便点了头,第二日睡醒之后,方有些后悔,却也只得作罢。
待到去凡间那日,黛月来送了我。
我瞧着面前的人,突然很想叫一声她的名字。
我晃晃脑袋,伸出手在虚空写:“黛月啊!”
黛月便蹙了眉,佯怒道:“虚长了你几千岁,叫姐姐!”
我便又写:“黛月姐姐!”
她伸手刮在我鼻尖,道:“阿念小丫头!”
而后,她趴在我耳边,轻声道:“姻缘不易,莫负了情深!”
我不解她意。
黛月便又望着玄初,“阿念这丫头未沾红尘,心思纯良,万望宸阳将军好生护着!”
玄初是否点了头我不知晓,只是记着那日的黛月,唇边笑意不敌往日半分。
我想,她或许是难过我不能陪她爬墙,也或许是心酸三生殿离百花宫太远,更或许,是暗怨那位牵情丝的红衣仙人,不知她心中长久惦念!
我一时又有些恍惚,总觉着这样的黛月,似在何处见过!
到底在何处见过,我一时,却记不起来了!
@我是凉木汐,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如果你有故事,就坐下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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