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靡靡吃惊地张大嘴巴,还煞有介事地握着拳头搁在下巴的位置。
“啊啥,受惊了?”蹬掉拖鞋倒在床上。
她一脸认真的问,“你有没有把整个滚烫的酸汤锅底端起来泼到她身上,就像上次你拿奶茶泼那个什么小朵。”
“拜托,都从店里走出来了,她说我矫情是在站牌那儿。”
“后来呢,你不会当街秒变悍妇,打了她一顿吧。”
“没有。”
“一巴掌?”
“没。”
“甩了个中指?”
“没有。”我欲哭无泪,“收起你的想象力好不。”
我只是看着她额头上浅浅的纹路,平静地回应,“你没有试过的人生,请你,不要凭想象地,觉得很单纯,觉得可以轻易地一笔带过。”
从包里取出今天收到的书,“我朋友写的,出版了。”举起来给靡靡看,很骄傲哦。“我也要写,把想要对他说的话,全部写下来。”
靡靡传递过来一个带着几分惊喜的眼神,眉宇间透露出许久不见的欣喜。我知道她是在为我感到高兴,她是懂我的,哪怕我坐在电脑前整夜写不出几个字,或许还会因为对久远事物的怀想而感伤得落泪。她知道,就像某种特定形式的发泄,当我写完最后一个字,一切都结束了,一切,又都重新开始了。会比以前变得更好,心情也一定会随之而更加舒畅。
“去读一个感兴趣的课程吧。”她不止一次地对我说。
“咨询过了,漫画创作。学费好贵哦。”我托着腮。
她在看《男子高中生的日常》,我坐在她正对面。这张浮肿的大脸想必随时跟忠邦君一起出现在她视线的同一画面里。对她来说,也许是个噩梦。
“要不来电台街跟我学做蛋糕。”
“下了班都很晚了诶。”总是有诸多借口,“店里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厨房哪能随时给我用。家里又没有烤箱,你看那边,”我转过身指了指灶台,“都快摆不下了。”阿仙是个喜欢下厨的女人,买了各式各样的锅碗瓢盆。
“对了,最近不是在报名考会计证嘛,有没有兴趣试一试。”靡靡端起陶瓷杯喝水,“我是听阿炜说的,会计从业资格证,好像是,他准备去考。”
“那个证啊,对我来说没多大用处。”我懒散地回应。
我已经失去那种为一个目标努力奋斗的积极进取的斗志了。心里的弦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拽住,动弹不得。一触碰,就会断掉似的,更松不开手,一旦松开,将会有更多的东西被毁灭。这种害怕失去的恐惧,一直延续到梦里。
有人靠近,慢慢朝我走来,脚步声清晰无比,他俯下身,在我耳边低语,却又听不清说了些什么,温热的气流留下水润的痕迹。还有轻微接触,手伸过来,扯下睡衣领子上的第一颗扣子,然后握住我的双肩,猛烈摇晃。我睁不开眼,喉咙里发不出一个音符。扯开嗓子作无声的嘶吼,我多么想叫醒靡靡,我多么想醒过来。这里有人,我们的家里溜进来一个坏人!费尽全力,仍然纹丝不动。全是徒劳白费。我知道自己梦魇了,但却无能为力。只得调整呼吸,平静地等待恐慌结束。像经历完一场天灾磨难,虐待够了,折磨腻了,然后,带着一颗后怕的心和整个疲惫荒凉的身体,醒过来。
也会有成功的时候。伴随一声惊悚的半夜尖叫,上半身弹坐起来。
“你怎么了!”被惊醒的靡靡迅速掀开被子。
“没、没什么……”我垂下头,脸埋进掌心。“没有什么,没事……”
后来她说,放一把刀在枕头下睡。如果半夜再醒来,就朝一个方向拍枕头,“像这样。”她示范了动作,“拍完后,翻过来,再睡。”
再后来,实验证明,这两招还真管用。
这种状态被称为某一段时期的“阳气低”。据说每个人都会经历,时间的长短因人而异。待这段特殊时期过去,“阳点”恢复正常,生活状况也应该会好转起来。我不知道。但靡靡是相信了,因为我找到了一个大致的方向,我要写故事。即便是再不成形的目标,在靡靡看来,总比每天晚上神游到一种可怕的境界要好得多。“就是这样,好好地,努力地过日子吧。”
但是没过多久,靡靡就推翻了她所有的“相信”。
那天下午亮子过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另外两个男生,据说是高中同学。
“哦……”我仔细打量了他们。瘦,头发很油,整体给人感觉有些邋遢。高中同学么,也就是说,他们是认识庆辰的。
“这是庆辰的女朋友,璀璀。”亮子给他们介绍。
我们围着矮饭桌坐了一圈,像在办家家酒似的。这饭桌是前些天靡靡用废弃的竹编凳子和木板钉制的。小板凳不够,亮子拖过来几个啤酒箱。
“哈哈。”那倆傻子的其中一个笑了起来,“这太好玩儿了,你们平时都这样吗。”
我对所有关于庆辰“高中时期”的人和事都特别反感。
蔡敢和阿仙把做好的食物端了过来。是蔡敢的招牌菜豆米火锅,每次有朋友来做客他铁定会做这道菜,粘稠的汤底,放很多盐巴。
开饭了。像亮子他们的一场同学会。我和靡靡搭不上话,默不作声地吃饭。几个男生大声聊天,吆喝着敬酒。阿仙的腹部已能看出怀孕的迹象,蔡敢还是对她呼来喝去,一会儿叫她拿双干净的筷子,一会儿又叫她炸一份花生米佐酒。
亮子提到已经嫁为人妇的前女友,几个男生便把话题扯到高中时代,“那儿会我们租房子的时候……”
从对话中得知,当时亮子住一楼,二楼外间是蔡敢,二楼中间是庆辰,二楼里间靠走廊厕所的是另一个男生,名字里有个“飞”字,还有他们各自的女友,一对一对地住在一起。“高中扎堆同居”,庆辰以前跟我提过。
亮子说了一些趣事,大家笑成一团,唯独我。我的脸僵硬得很难看。他提到除了庆辰之外的所有人,也许是在顾及我的感受,几个人很有默契地谁也没有提到他。但,越是不提他,就越能显现出他的存在。
“去买包烟吧,”我递了一张一百块到亮子跟前,“有劳你跑一趟。”
他顿了一下,没有接,说,“慌什么嘛,我话还没说完呢。”
“等会儿再说吧,先买烟。”我不耐烦地抖了抖拿着钱的手,眼神也变得尖锐起来。
亮子抬头看了看我,他接过钱,但是没有站起来,仍旧和他的同学们讲话,“那个时候啊……”
“你他妈的给老子闭嘴!”我再次站了起来,很有力度地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安静了,睁大眼睛看着我。亮子一脸的疑惑在我看来就像是在装傻。“你这个憨逼,狗日的鸡巴卵话多,少讲一句影响你投胎!”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样不堪入耳的脏话会是从自己的嘴里迸发出来的。又骂了很多,对着一群无辜的,目瞪口呆的人。最后一个音节完毕的同时,顺手操起桌上的玻璃杯朝亮子投掷过去。
第一个,他接住了。第二个,用力砸,他站起来侧到一旁。玻璃碎在墙上。
靡靡冲过来紧紧地抱着我,她用力握着我的手,不让我再胡来。“你跟我来。”她在我耳边说,然后连拉带拽地把我拖进房间。
“你是怎么回事啊!”靡靡冲我吼道,“发酒疯吗?故意要丢脸吗?”
“我不想听他们说那些话,他们为什么非要提!我听了难受!我要他闭嘴!”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水分源源不断地涌出。
她的眼神柔软了一些,“人家说什么是他们的自由。况且,他们没有提到他。”
“这跟提不提到他有什么区别呢,他们是住在一起的,亮子和他的女人,蔡敢和他的女人,那隔壁就是庆辰和他的女人!他跟别人住在一间屋子里,每天!每天都在一起!一起起床一起上课一起放学一起煮饭一起睡觉!”我嚎叫起来。我大概已经疯了。
“可是,那时候你们还不认识。”靡靡皱起了眉头,“璀璀,你没有权利干涉他的生活,我是说,你没有必要去计较他以前的生活。”
我哭了起来。抱着头,一副心碎的悲惨模样。“连你也不要站在我这边吗,”抽噎,仍努力地表达彼时情绪,“我不想听他们说那么多,为什么要去回忆,回忆那些狗屁算个鸡肝啊!不行,谁都不能提起,谁都不能!”
厌恶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那些都是我没能参与的事。我妒忌。
“璀璀,”靡靡蹲下来,“我带你去看医生。”她靠近我,轻轻拍打我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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