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在下午四点二十三分的时候给我发了一张照片,整张图看过去就是一片模糊的红色,,我的第一反应是:“这拍的什么东西???”
点开大图,才发现拍的是一个穿红色T恤的男孩的背影。没露头,也没露出裤子,刚刚好就是背部那一块。这个男生好像正在骑单车,而拍照的人应该是坐在后座。照片的背景是水泥色的城墙,男生偏瘦,风把他的衣服吹得鼓起来。
在被风撑起的红色T恤上,能看见一个明显的女生的影子,双手拿着手机的姿势。
那个影子,来自安妮。正当我对着这样一张拍得糟透的照片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时,安妮郑重其事:“这是2016年里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瞬间。”
我收起心里的奚落,打算听听安妮的故事:
“高中毕业,几个同学相约去旅行。在西安的古城墙上,他骑车载我,我想,这个人要是我的,该多好,可惜不是。也许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我还没牵过他的手,还没跟他有一张正式的合照,那就这样吧。”
这张照片上男女主人公都没有露脸,只有红色的T恤和印在上面的人影子,对于安妮来说,却是他们唯一的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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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说:“这是一个关于她和吉尔伯特的,很长很长的故事。”
可是想起来又是那么短,好像还在发生昨天。安妮和吉尔伯特都是代号,她特别喜欢《绿山墙的安妮》这本书,所幸希望我用主人公的名字来代替他们的名字。
遇见吉尔伯特的时候还是高一的开学,在大家挤破了头想去精英班里,他因为坐在了一排的一号,被老师指派为了临时班长,而初中一向懒散又内向的安妮想要突破自己,于是鼓起勇气问他:“副班长有人当吗?”
“没有啊,你要当吗?”吉尔伯特抬头看着安妮,笑得眉眼弯弯。
班长和副班长,本来只是两个普普通通的职位,要是一方心里对另一方稍有好感,那么,一正一副就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第一次月考需要各班打扫教室,同学们都走掉了,只剩下吉尔伯特一个人在整理考场,所有的桌椅都要重新摆放,安妮想自己既然是班委,总要分担些什么,于是留下来陪着他整理,两人什么话都没说,默默地做完了各自的工作。
月考那天,安妮早早到了考场,吉尔伯特来得稍晚,他匆匆路过她的位置时,一块德芙落在了安妮的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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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识是微妙而缓慢的,安妮也渐渐地开始注意那个把风衣穿得那么好看的优秀的班长。可是有一天,她发现了吉尔伯特是有女朋友的,因为他的练习册封面写着一个陌生而好听的名字,名字的主人偶尔会来找他,站在班门口悄悄地往里张望,那个眼神来自一个头发短短的可爱的小女生,安妮有时候会装作不在意地偷偷瞟着他们,还会和同学们一起开开他玩笑。
那些小小的火苗,被小心地捂在心口,忽明忽暗。
安妮说自己原本就不是个特别会学习的人,可是运气特别好,中考超常发挥,考进精英班,可是面对这么多厉害的人,总是容易否定自己,觉得自己不够努力。那个时候,总为成绩苦恼,怕让妈妈失望,怕自己不如别人,好像觉得头发也变成累赘,如果不用留长发,不用梳头,早上就能多一点时间晨读,于是某次休息,她就果真跑去理发店,剪掉自己一头长发。
冬天到了,在高一那个寒假里,安妮听说吉尔伯特失恋了,心中的火焰不自觉地颤动起来,可是她对自己说:“他有没有女朋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考试,刷题,月考成绩,被安妮牢牢地放在心里,她想用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去把那个粉红色的火焰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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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把头发剪的更短,变得更男孩子气,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真的需要“断发明志”,还是受了那个常在教室门口出现的影子的影响。
有一天在楼梯间,吉尔伯特忽然撞见了短发的安妮,摸了摸她的头:“又换发型啦?”安妮鼓起勇气问他:“我长发是不是比短发好看?”他说嗯。
安妮此后就没再去过理发店,她很清楚是为什么。
可是某天晚上,安妮突然看见那个短发的影子又出现在班门口,同学们都八卦着吉尔伯特和那个女生又和好了。安妮所有鼓起的勇气瘪了下去,望着他们并肩的背影告诉自己:“有她在,我哪需要和他同行呢。”
此后,两人的联系也越来越少。安妮默默望着他背影的次数越多。观察他走路的样子,研究他手臂的摆动,注视他微微仰起的头。他是她的电影,他为她演独角戏,她是唯一的观众,注目了他整个高中时光。
高考结束,安妮,吉尔伯特还有另一个同学三个人约了一次旅行,第一天去了游乐场。在鬼屋里,安妮怕得话都说不出来,走不下去的时候,真想抓住他的手,可吉尔伯特偏偏没多看她一眼。“如果他多看我一眼,我都有勇气牵他的手,但最终我只是咬破嘴唇,自己走下去,只是他终究不喜欢我。”安妮告诉自己。
而后就是各自忙碌的大学时代了。安妮再也没有见过吉尔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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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安妮长发飘飘,偶尔在朋友圈里偷偷看着吉尔伯特的生活:他上了大学之后依然优秀,主持晚会,在各种部门里如鱼得水。刚上大学的时候,安妮总会思念,所以买了跟他一模一样的伞,期盼下雨天,握着伞的时候,就会觉得很安心。
后来伞坏了,她就固执地再买了把。她觉得只要伞还会坏,自己就会一直换一模一样的伞,因为她觉得,这是自己最靠近他的方式。但时间跟距离真厉害。原本在遥远的千里之外,安妮忍受不了这样独自而漫长的思念,但渐渐地习惯了一个人的时光,反而觉得是一种解脱。
一个人看夜场电影,一个人吃碗牛肉面,也不再小心翼翼,某个阴天,伞丢了。安妮反而觉得心里一松,既然丢了,那就丢了吧。
“你如果问我还喜不喜欢他,我想,喜欢的,那张被我以补办团员证为名多收的照片还在我的钱包里,我还是经常想起他,可是我没有那么重的执念了。我是喜欢他,可不是所有喜欢都有一个结果,他不是我的命中注定,但我感谢他的出现,我用漫长的暗恋和等待,学会享受一个人的时光。”
安妮在故事即将末尾的时候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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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之所以把这个故事分享给了我,因为她觉得自己总要和过去来一个郑重又不郑重的告别“我喜欢他这件事,没有人知道,所以喜欢得特别辛苦,心情只能告诉日记。现在我依然想把他留在我的过去。”
安妮为自己做了一个总结:
“喜欢一个人高中三年,把他写在日记里,翻来覆去;为他织围巾,拆了又拆;跟着他走过多少路灯,把他的背影都记在心里;我喜欢他像光一样,耀眼灼灼,也喜欢他像个小孩子,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可惜的是,我并非他的心头好。为他留起长发,为他磨平性子,只是,他喜欢的,不是我呀。”
真不公平啊,我把你放在了心里,却没有权利走进你的心,甚至没有荣幸住进你眼睛。
安妮和我说这个故事的时候,写了很多很多文字,都是片段化的,细枝末节的,我知道她肯定很想和我把这个故事讲好,但是想起那个吉尔伯特的时候,仍然有些语无伦次。
这也不能怪她,谁让青春总是兵荒马乱,让我们都草草离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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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就是自己凭空给自己加了很多的戏。有时候觉得自己是别出心裁的知名导演,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是无人问津的落魄演员。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过不喜欢自己的人。进行着一场漫长,甜蜜又心酸的猜想,这可能是比宇宙起源更宏大更神秘的命题了。
要问他们后不后悔,其实后悔又有什么用呢,本来爱情啊生活啊都是如此公平的,若是爱情都万事大吉,人间还无端端少了多少笑闹悲喜。若是想要的都得到,那么就永远都学不会什么叫做放下和释怀。
有一段话是这样写的:“到如今,我不是爱你,也不是不爱你,我对你想不出一句该说的话。不想看你,也不能看你,不要你走来,更不要你走开。我对你有着穷尽一生不可磨灭的柔情,却不知该如何给你了。你是我卡在喉咙里仍未取出的刺。”
既然忘不掉,我就不忘记你了,让你做根柔软的刺吧。
不再挣扎着要取出来,而是渐渐学会了如何与这种微妙的疼痛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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