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顾白
那年,他们一起住在上海。
弄堂这种东西,可能在你的照片中,是那么的美好,充满生活的味道,但是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是一个潮湿的窝。
如果可以的话,下一刻就想要逃离。
忙碌的工作,来自家乡问候里夹杂的责备,都那么得让人厌烦。他是地道的陕西汉子,而她是山东姑娘。大学都在上海飘了四年,最后谁也舍不得谁,就留了下来。
刚住在一起不到两个月,附近的所有的小餐馆,都吃到腻。那天他拉着她的手说,“咱们去买个灶子吧,多少像点家。”他这句带着口音的话一出,让她吸了五分钟鼻子才忍住眼泪。那天从二手市场,他扛着煤气罐,她端着一个老旧的炉子回家了。
超市也没来得及去,再次下楼,弄堂口有一家小店,两人买了六个西红柿,一箱鸡蛋,还有一口袋黄瓜。他一手拿这些家伙,一手拿起一根黄瓜,一边敲着她的脑袋,一边讲着荤段子。
忘了买菜刀,也忘了葱姜蒜什么的,两人煮了三袋方便面,炒了一盘番茄炒蛋。西红柿在水果刀下保持了良好的形状,只是鸡蛋糊的有点厉害,这丝毫没影响两人的食欲。
她突然意识到他说的没错,有点像家了。
两个北方人都出奇得好养活,她究竟是个山东女人,这点家常菜,半个月就已不在话下。毕业以来,第一次,他在体重计上的数字出现了增长,为了报答她,他给她切了根黄瓜敷面,当晚啪啪啪的也格外卖力。
她时常想念家中的煎饼,尽管幼时这没有油水的饮食,让她没有得到充分的发育。她想,他也是想念油泼面的吧。
她把刘海缕在耳边,向领导请了假,直奔菜市场,蒜苗,青菜,豆芽,山西的香醋,她家乡的葱,一样也不能少,她扛着这些奔回那感觉上已经没那么潮湿狭窄的家。
放下包,戴上用大学时期的裙子改成的围裙。菜板端在茶几,葱姜切末,青菜和豆芽分别洗净,青菜烫过,和面,擀成饼,切成面条。她正在忙着的时候,手机响了,他发来短信,“媳妇,晚上我和同事喝酒,晚点回家。”伤心,烦躁,这些情绪,控制不住的涌上来,他没做错什么,只不过,她特地请假想要准备的惊喜,泡汤了。
“上车给我发信息吧,我给你煮面。”她还是这么说了,摘下围裙,摸起沙发上的羽绒服,蜷成一团,上海的初冬也是很冷的,她开始思考未来,和这个男人的未来,他们会去哪,在哪座城市衰老,又或者什么时候就要分离?她手里握着手机,等着男人给她回来的讯息,继续去做完那份油泼面。
然后就睡着了。
男人并没有喝太多酒,9点多钟,也不早了,他蹑手蹑脚的打开门,看见媳妇睡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菜板还有切好的葱姜,他脱下外套,盖住女人露在外面的脚,他步子很大,这屋子很小,两三步就到厨房,切好的手擀面,烫好的青菜和捞过冷水已经控干的豆芽。陕西汉子,揉了揉眼角,他知道自己的女朋友,想给自己做一份油泼面。
他打着火,把面煮熟稍软,捞出来铺在了豆芽上,再次坐上锅倒油烧的滚热,粘着面汤的锅里油碰碰的响着,他赶紧转过身躲起来,把盐,葱姜末还有辣椒油均匀撒在了面上,端起油锅倒上去,两勺香醋,拌上烫熟的青菜,端了出去。
客厅的女人还在熟睡,他轻轻晃醒她,指了一下茶几上的面。
她有点不知所措,“我本来想做给你吃的。”半句话还没说完,眼泪就流下来,是委屈也是开心,“都是你的错,谁让你不告诉我,你回来了。”
如果年轻时有幸相爱,就抱着永远到老的心态在一起吧,也许只要一碗油泼面,那又冷又潮湿的弄堂,就能温暖整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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