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特别害怕死亡。我害怕花圈,害怕遗像,甚至害怕出殡前一晚悼念的场景。
小升初的那个夏天,奶奶去世。奶奶生前患有老年痴呆症,她总是离家出走,有时跑得很远,有时很近。但这一次,她不会回来了。火化的那天,我远远地看着姑姑们哭成泪人,我不敢见她最后一面。奶奶在的时候我不爱和她说话,因为她总是做错事情,把花露水当做饮料喝掉,把爸爸错认成我的哥哥。可是我忘了,奶奶清楚记得我的小名,她会把手里的饼干留给我,会自豪地说起她有个成绩特别好的孙女。
奶奶走了,再也没有人用那样的方言呼唤我的名字。
奶奶在的时候,爷爷总是骂她。奶奶走了,爷爷好像不知道骂谁了。
爷爷中风七年。奶奶出殡的那天,我看见爷爷哭了,老泪纵横。
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倦了,又过了春夏秋冬三个轮回,爷爷走了。也许是不枉费姑妈照顾爷爷七年,爷爷在睡梦中,走得很安详。
爷爷生前很怕死,可当他离开的时候,他什么也不知道。
那年我高一。住校的那天早晨,我听着电话里爷爷去世的消息,竟然没有一滴泪。
爷爷火化的那天没有起风,我木木地走进殡仪馆看他最后一眼。或许是温度太低,他的面貌有点不像他。他带着黑色的帽子。我看见姑伯把他滑落的手放好,那只手,摊开着。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来时握紧拳头,去时撒手人间。
去墓地的路上,大人们让我抱着遗像。我呆呆地坐着爸爸身边,他的怀里是爷爷的骨灰盒。
我竟然没有害怕。
高三那年冬天,伯伯去世。在书桌前奋战元调的我,不出声地泪流满面。
我能做什么,明天一样还要上学。
奶奶走得时候,是伯伯为她合上双眼;爷爷走得时候,是伯伯为他打理一切。他挺过了春节,却没能等到我高考。他人生的最后两个月,我没有去医院看过他。因为爸妈说,胃癌晚期的他瘦的已经没有人样。
我害怕他见到我的眼泪,因为他是个要强的人。
伯伯是厨师,他走了,很多味道就此消失。没有人会做那道梅干菜扣肉,没有人再尝过世界上最好吃的炸丸子。
火化的那天,有小型的追悼会。抽泣声一片,伯母哭昏过去,我没有一滴泪滑落。
我不是铁石心肠,我不喜欢在众人前流泪。
我竟然不害怕来到殡仪馆,不害怕花圈,不害怕遗像,不害怕最后一眼见到的你们。
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你们就突然离开;你们的突然离开,逼着我直面死亡。你们用离开教会我成长。
毕淑敏说,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做;有些关,只能一个人过;有些路啊,只能一个人走。
我做到了。
只是你们想要离开的时候,能不能提前告诉我?我会告诉你们我已经变得很勇敢,你们不必用离开作为我成长的例证。
张嘉佳说: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适逢其会,猝不及防;故事的结局总是这样,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即使天各一方,你们的爱,我始终铭记于心。
我们都在胆小与勇敢的自己之间游走,也许能战胜自己,也许不能,但这就是生活。
生命无常,聚散有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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