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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时候刮起了风，凉凉的风吹到身上冷嗖嗖的。秋叶心里却热乎乎的，眉里眼里都是笑意。母亲说冬月初十是她出嫁的日子，十八岁的小妮子就要做新娘了。秋叶羞红了脸。
日子到了，秋叶穿着大红嫁衣在乐手的吹吹打打中进了婆家的门。一年后她和丈夫的女儿小兰出生了，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
冬天的早晨格外地冷，地面冻的硬梆梆的。秋叶丈夫上山砍柴，在回来的路上脚下一滑掉进山沟里当场摔死了。丈夫死了，秋叶痛不欲生。可是女儿还那么小，公公婆婆又上了年纪她只有埋藏起痛苦一如既往的照顾着一家老小。
丈夫是婆婆最疼爱的小儿子。是婆婆生了五个闺女后才好不容易生下的儿子。自丈夫死后婆婆就把怨气撒到了秋叶身上。说她长了一张克夫像，她儿子不娶她就不会死，还说秋叶命太硬，谁和她过谁倒霉。秋叶身心疲惫，还要忍受婆婆的冷言冷语，无奈两年后带着三岁的女儿小兰改嫁到了别的村子。
改嫁后的秋叶一年后给新丈夫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小武。男人很疼爱自己的儿子也疼爱秋叶带来的女儿。夫妻恩爱，儿女双全，日子幸福的要羡慕死人。可不幸又一次降临了。儿子八岁那年，男人一觉睡着后再也没有醒过来。
村里顿时谣言四起。说秋叶真的是命中克夫，两任丈夫都被她克死了。还说她是狐狸精转世，专吸男人的精气。男人们没有精气了，四肢无力才会掉沟里的掉沟里，睡死的睡死。此后大家都远远的躲着她，不愿意和她有半点牵连，生怕一沾上她就会倒了霉。
秋叶搂着两个孩子心里像被刀剜一样疼痛难受。此时孩子们就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动力和希望。她告诉自己，不论怎样她都要把孩子们养大。她要让别人知道，没有男人她照样能把日子过好。
苦难的时光在咬牙坚持下一天天过去了。女儿小兰从十六岁长到二十二岁硬是没有一个媒人上门提亲的。那个年代的农村，女孩子二十二岁还没出嫁就是老姑娘了，不是残疾就是脑子有问题。秋叶知道自个的女儿除了不爱说话样样都拿得出手。饭做的好吃，针线活拿得出手，连地里庄稼活也干得有条不紊不输男人。可这么好的女孩子就是没有男人愿意娶回家。秋叶渐渐明白，是自己的名声影响了女儿。别人怕又娶回个克夫的女人，再克死自家儿子。
秋叶心疼女儿，可又咽不下这口气。她闷头闷脑想了三天，自己开导自己，最后终于说服自己把女儿嫁给儿子。她想，女儿这么好都嫁不出去，儿子木讷老实将来肯定也很难讨到媳妇。如果真是这样两个孩子一生不就都耽误了吗？让他俩结婚，一是避免了求人给孩子们找女婿说媳妇时要面对的羞辱和难堪。二是这样亲上加亲一家人永远住在一起才更亲更省心，也省了很多麻烦。
秋叶把女儿和儿子叫到了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这些年的辛酸累苦诉说给孩子们听。又把她自己想让儿女成亲的事说了，眼泪汪汪地望了女儿又望着儿子，希望他们能表个态。
女儿小兰、儿子小武听了母亲的话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虽然小兰没读几天书，小武也就小学毕业，可也知道这是违悖伦理的事。这方圆百里姐弟成婚他家可是第一个呀？
小兰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双手不说话。小刚嗫嚅着说：“这怎么行，她是我亲姐。”
秋叶这些年强势惯了，这个没有男人没有长辈的家从来都是她说了算，没人能反驳的了她的每一个决定。她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残泪，看着两个孩子语气坚定地说：“就这么定了，肉要烂就烂在锅里。你两都是我的命根子，我不能让你们离开我。你俩成亲了，咱家永远没有外人，是亲的不能再亲的一家人，多好啊！”
在秋叶的张罗下，儿子和女儿不情不愿地成亲了，并入了洞房。秋叶打心眼里高兴，就盼着女儿和儿子能给她生下个孙子或者孙女让她灰暗的人生看到一点光亮。
小兰怀孕了。秋叶忙前忙后地照顾着小兰。穷家里拿不出啥特别好的东西给孩子吃，秋叶总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从床上爬起来，跑去枞树里采最新鲜的蘑菇。塘坝边竹林里的嫩笋子都被她折光了。用瓦罐在土灶里煨骨头，土鸡汤给小兰喝。
小兰肚子里的孩子怀到五个月的时候肚子疼了十几分钟便小产了。秋叶抱着小兰安慰道：“不怕，你还年轻，身子养好了再生。”
过了一年小兰又怀孕了。三个多月时流产了。
来年再次怀上了，这次不到两个月还是流掉了。
秋叶抱着女儿哭的声嘶力竭。小兰更加瘦弱单薄了，默默地羞愧地在母亲怀里哭泣。小武铁青脸着皱着眉头，闷闷不乐地坐在堂厅里抽烟。一家人的命运都攥在秋叶的手心里，她却浑然不知。
小武和小兰分床睡了，他要小兰什么都别想，好好把身体养好。正月刚过初五，小武和村子里的年轻人一起外出打工了。这一走就是好几年，没有回过一次家。在这其间，传来小武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还生了儿子的消息。小兰变的更沉默了。她努力地干活，种菜，喂鸡，剁猪菜，撒秧子，种小武爱吃的花生和白薯。有一天弟弟回来了，她可以满脸笑容地为他端上这些食物。小武不仅是她的弟弟还是她的丈夫。
秋叶为了安抚女儿的心，从别的村子里抱回一个没满月的小女婴给女儿养。有个孩子围在身边，女儿孤单煎熬的日子也能有一点点慰藉。秋叶做对了，女儿对抱来的小女孩疼爱有加。真正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
日子又过了几年，小武回来了，身旁多了一个女人和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一家人又住在了一起，秋叶老泪纵横，小兰忙里忙外给小武的女人孩子收拾床铺，做饭。
秋叶以为日子这样就过下去了，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多好！可是小武带回来的女人不想这样过，她讨厌小兰对小武无微不至的照顾，敌视小兰对小武掏心掏肺的疼爱。虽然从头到尾，小武没有踏进过姐姐房间一次。她要小武和她搬出去住，不然她就带着儿子离开。
秋叶不同意也不管用了，小武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的男人了，他想给他的女人和儿子一个正常的家。
秋叶威胁到，如果敢搬出这个家，永远不再认他这个儿子！小武铁了心，带着女人儿子不顾秋叶撕心裂肺的哭闹，头也回地走出了他生活可二十几年的院子。
小兰呆呆地坐在厢房里，紧紧地搂着怀里的小女儿，望着小武远去的背影感觉心被掏空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叭嗒叭嗒地滴落在小女孩身上。
秋叶遭受打击病倒了。住在邻村的小武听说了并没有回来看妈妈，他知道妈妈怨恨他，他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妈妈。可是妈妈怎么知道，他也在怨恨妈妈。是妈妈领他和姐姐走上了一条歧岖艰难的人生路。他有愧于姐姐，没法也没脸面对他的疼爱。只能远远的望着他们，把亲情和痛苦一起隐藏。
悲观绝望的秋叶对女儿说：“闺女，你找个男人嫁了吧，妈对不起你！”
小兰扶起妈妈，把药放进妈妈手心里，又端来一碗水说：“妈，把药吃了。一把年纪了嫁啥人，咱仨一起过。”
秋叶抓着女儿的手，望着女儿憔悴的脸颊，瘦弱的身子心疼地说：“妈不能陪你一辈子啊！”
小兰淡然一笑，“还有小丫儿陪我。”
秋叶刚想说，小丫儿将来也会出嫁离开你。小兰便打断了秋叶的话，说她要去做饭了，小丫儿一会要放学了。
秋叶的身体在小兰精心照料下好起来了。让小兰出嫁的事她没有再提，她知道自己离不开女儿，她怕孤独。儿子如今是指不上了，女儿再走了她精心安排的这一切就真的是竹蓝打水一场空了。
黄昏日落，岁月轮回，痛苦的心已麻木。空了心的胸膛已被琐碎的日子填满。
昏暗的灯光下，小兰给小武一家做布鞋。每次都是黑面白底的千层底布鞋，一针一线是姐姐的疼爱和牵挂。每次去学校给女儿送菜时都会给小武的儿子带一份。小兰不知道小武的女人是怎样在背后咒骂她的，她也不知道送给小男孩的菜是怎样被小男孩嫌弃地倒掉的。她一如既往地对他们好，她知道那是她的亲人，无人能代替的亲人。
小兰抱养的女孩小丫长大了，谈了外地的男孩子。小兰抱着女孩第一次哭的失去了理智，“闺女，你不能嫁去外地。你走了妈妈怎么活？妈妈这一辈子就是因为有你才活过来了，没有你妈妈早就死了！”
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孩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也把眼泪眨巴了下来。她的亲生母亲为了要个男孩，把刚生下不到一个月的她抛弃了，是这个善良的女人养大了她，给了她温暖和母爱。从小，她活的像公主。养母不爱说话，却和世上所有爱孩子的母亲一样疼爱孩子，她的童年在养母的爱护下是幸福的。当她从那些碎嘴女人嘴里知道自己是抱养的时，更加感激母亲的养育之恩。所以，当养母反对她找外地男朋友时她顺从了养母，断了和男朋友的联系，听从养母的建议找个当地的男孩子匆匆嫁了。
小丫出嫁后，秋叶和小兰的日子过的波澜不惊。嫁了人生了孩子的小丫两年后却和另外一个男人私奔了。秋叶和小兰听到消息时目瞪口呆，后又浑身瘫软。
回过神来的秋叶和小兰常常目光痴呆地望着院门口。她们多么希望小丫能像小时候那样在外面玩的满脸泥巴，蹦蹦跳跳地跑进院子，没心没肺地喊着：“奶奶，妈妈，我饿了我要吃饭！”
风吹动树叶哗啦啦作响，像极了伤心的哭泣声。这暗无天日的日子啊，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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