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手术室的那一刻,富春平差一点瘫坐在地上。
身子骨到底是不如从前了,一连五台的心脏介入手术,让这位四十三岁的“名刀圣手”心口有些发喘。富春平定身缓了缓神,方才迈着趔趄的步子向科室病房走去。
路过通明的住院部大厅,有熟悉的同事跟他打招呼,他总是习惯性地驻足还礼。富春平这一低调的姿态为他赢得了谦逊的美名,但其实他刻意停下步子并非完全是出于礼貌,更多地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脚疾。
富春平年幼时患有小儿麻痹,左腿落下了轻度肌肉无力的后遗症,走起路来自然有点不稳。得益于此,他从小就得了个“瘸子”的绰号,所以整个学生时代他都自卑寡言、独来独往。很多时候为了“藏拙”,他在课桌前一坐就是一整天,从不起身活动。
虽说工作后,大家都过了以貌取人的年纪,但有些伤疤一旦是留下了,痛也就成了潜意识。
昌平市福康医院的心脏外科实力强劲,以至于三百六十五六无不人满为患,走廊内、楼梯间、厕所旁,稍有点空隙就被塞置了病床。可即便如此,每日住不进院的患者还大有人在,而这里边有一半以上都是奔着富春平的名声来的。
当年,富春平从一座不知名的县医院调任到市三甲(医院的评级标准)福康医院,工作氛围并不和谐。为了能快速在医院站稳脚,富春平选择从实力最为薄弱的外科入手,晚上伏案研读专业论文,白天就扎进手术室练操作,最终凭一把柳叶刀创出了名堂。硬生生凭一己之力,把原本门可罗雀的心脏外科打造成国家临床重点专科,发展成如今这般模样。
富春平侧着身子穿过拥挤的加床走廊,在护士站刚好碰见准备下班的陆小梅。
褪去护士服的陆小梅,眼下穿一身鸭绒色的针织衫,配着乌黑柔软的齐肩卷发,知性而优雅。
“刚忙完呀,主任。”
陆小梅不好意思地轻声问候,这是她入职以来第一次早退,没想到正好和富春平碰了个正面。
“是的。”
富春平略带疲倦地回道。
“今天......孩子闹着不舒服,我得早点去学校接他。”
陆小梅的身子小心地缩成一团,如同犯了浑事儿的小猫。
“哦,去吧。”
富春平神色平淡,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工作中他并不是一个严厉的人,虽然平日里总摆着一副刻板冷峻的样子。
“对了,去杭州的机票帮我定了好没有?”
“已经放您桌子上了,明天上午10点32分的航班。”
陆小梅浅笑,除了责任护士的身份,她还担任着科室助理的工作,富春平许多琐碎性事务,都需要她来帮忙打理。
“行,谢谢。那我明天就不过来了,这两天你多辛苦。”
说过这番话,两人各自离去。其实今天陆小梅早走,并不是为了接什么生病的儿子,而是应父母的要求赴一场相亲。
回到办公室,富春平沏了一杯上好的庐山云雾,这是他周身唯一可以称之为奢侈品的东西了。
近些年医疗行业火爆,再加上富春平名声享誉业界,他已不是早年初出江湖的穷郎中了。如今单靠一天的手术量,他每日就能拿到几百元的业绩提成。那些和他差不多的同事,大多都穿起来名牌衣服,戴起了奢饰手表,出入高档会所,而富春平这么多年依旧保持着朴素节俭的秉性,浑身上下没有超过百元的行头。
富春平嗅了嗅茶香,方才提起点精神。这庐山云雾香若幽兰,有提神醒脑作用,每当感到心乏之时,他总是狠狠地吸上一口,那感觉就像是抽了福寿膏一般。不知怎的,迈过不惑之年,富春平总觉得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软绵绵地提不起精神。
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九个未接电话,富春平点开逐条查看,其中有两个是他爱人林舒靖打过来的。
富春平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但还是回拨了过去。
“喂,春平,周六约几个姐妹去上瑶泡温泉,今晚就不回去了,待会儿吃个饭我们就出发。”
电话那头是一阵极其好听的声音,如果你闭上眼睛,一定能想象是怎么动人的女子才能说出这样悦耳的声音。
富春平沉静地哦了一声,似乎对妻子的外出并不为奇。
“我明天也要去杭州一趟,参加一个学术会议。”
“行,那你路上慢点。”
富春平本欲打算再说点什么,但电话迅疾被对方挂断了,办公室狭小的空间内顿时陷入了寂静。
富春平的住所位于昌平新区一座颇为高档的小区内,叫帕多瓦部落,据说名字灵感来源于意大利的同名小镇,就连整个楼盘设计也是遵照人家的风格。
在这里居住的多半都是富人,虽然富春平从未把自己归为他们的一员,但他确实属于高收入人群。
对看病以外的事情富春平从不关心,所以这房子从购买到装修全都是由妻子操办。不得不说,林舒靖的眼光确实要比富春平有品位得多,走进小区大门,每一块石砖、每一盏路灯,都流露着艺术和高贵的气息,可这一切富春平都无心观赏。
回到家的富春平简单煮了碗泡面,便倒在沙发上睡觉。林舒靖有些洁癖,她不允许富春平不洗澡而躺在主卧的床上,这个约定他一直遵守。
窗外霓虹闪烁,窗内踽踽凉凉,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富春平的心依旧居无定所?
富春平烦恼无果,睡意渐浓,而此时此刻远在上瑶的妻子,正依偎在一个外表俊朗的陌生男子怀里,两个人刚刚经历了一番巫山云雨。
在洁白的床褥之上,林舒靖的娇躯就像是缓缓绽放的鹅绒,美丽无法言说。虽说林殊靖已经四十岁了,但一向善于保养的她,在名贵化妆品地滋润下,肌肤与少女一般无二,不掺一点杂质。
“舒靖,我觉得我们这是在犯罪?”
激情过后,涌来的便是罪恶感。男子赤着身体,以强劲阳刚的线条,将这片鹅绒完完整整地包裹起来。
林舒靖脱离男子的身体坐起,也不穿衣服,顺手点了一支香烟。
“他不死,我们就不可能在一起。”
这句话她说得非常平淡。男子眉头紧皱,眉宇间形成一条深深的皱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情景。
“别害怕,一切都天衣无缝。他在外边养了情人,我只是借刀杀人,警察不会查到我们身上。”
林舒靖转过抱住男子的头,轻柔地抚摸,她暖如阳光的面容,任谁也想懒洋洋地躺在她的怀里。
男子嗅着她的身体,手掌在后背摩挲。
“再爱我一次吧......求你!”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话语里像是即将出海弄潮的舵手,充满着渴望和亢奋。
如果这世间真有什么药物能令人越活越年轻,我猜那一定是多巴胺。
这男子叫潘跃龙,早些年原是林舒靖在广播电台的同事,后来下海从了商,如今已是信合地产公司的老总。富春平所住的帕多瓦部落,就是潘跃龙开发的楼盘。
潘跃龙倜傥风流,不管是从形象还是气质上,都满足所有女子对成熟男人的幻想。当然,若抛开富春平的存在,林舒靖和潘跃龙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无奈世间情事多坎坷,林舒婧和潘跃龙虽年轻时情投意合,但终究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最终没有走到一起。
可不管怎样,在林舒靖心中却从未忘记过眼前这个男人。也不知道是爱,还是不甘心,当她十三年后偶然邂逅潘跃龙时,心情就像是丢失许久的小狗再一次找到了主人。
其实,在起初在和潘跃龙温存时,林舒靖心里边也是多少有点不自在地,可越是觉得羞耻她就越是觉得兴奋,直至沉溺于潘跃龙的撩拨之中无法自拔。
“你说我们的计划不会有问题吧?”潘跃龙问。
“不会,我了解他的习惯。今天晚上他肯定会去那里,而且会喝下那杯掺了毒的茶叶。”
林舒靖陈述着自己杀人的计划,就像是谈一间稀疏平常的小事。有时候,女人狠毒起来,那是真得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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