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争吵
程荣荣的行动不受任何物理格局的限制，她已决定离开，便穿过墙壁，就往外飘去。窗外太阳毒辣，路上没有几个行人。程荣荣感觉不到冷热，只是漫无目的地在离地20米左右的地方飘着。
突然，她听到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哭声。那是在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年轻的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着，从程荣荣的角度，看不到哭泣着的女人的脸，只能看到长相俊逸的男人满脸的不耐。
程荣荣生平一大爱好就是观察人的容貌，这并不是说她有多花痴或者多臭美，而是她喜欢这种分析骨外的皮囊。很早前听说一个作家在弟弟死后头枕白骨而眠，而她由此得到了启发。美丑不过是一副皮囊，皮囊之下，包裹着的是206块骨头。有段时间，她看人就像在看白骨。
程荣荣只好奇地看了这女子两眼，她的生平就像浪潮一般裹挟着白沫而来。程荣荣反应过来，这是这女子的人生。再看一眼男子，除了剑眉星目，淡色棱唇，轮廓方正，最吸睛的是他直挺的鼻子外，她也在潮水深处看到了男子的名姓、男子的幼年……并感受到了男子对女子的感情。
程荣荣觉得，自己没死的时候可能是一个极其八卦的人，不然不会在此停留如此之久。而她应该不曾具有这种异能，在死亡后却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长久的技能（毕竟在路上她也看到了很多人，却没有看到别人的记忆或是感受到他人的情感）。
这女子名为温雯，男子名为傅煜杰。男子的相貌至少已经算人群中百里挑一的，但他的女友却更胜他一筹(假设男女的外貌是可以相比较的话)。此时程荣荣已经来到了女子对面，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脸。女子看上去二十三四的样子，正是她一生中最艳丽的时候。一头青丝倾泻而下，长及腰间，眼波潋滟，琼鼻小口，面若桃花，此时哭起来更是如海棠垂泪、珠落玉盘。如果说她是林妹妹，她又比林妹妹多了几分性感。
男子傅煜杰，家境小康，幼年丧母，父亲是一家未上市大企业的小组长。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在外用不高的工资包养着情妇，享受着两个家庭的温暖；而在妻子去世后不久，他就假借相亲，把情妇和孩子正名了。
傅煜杰其实一直都知道父亲的所为，也不能原谅父亲，这可能可以解释为什么他变成了一个极其刻苦而现实的人。他大学毕业后为了升职努力至今，整日整日的学习、工作的画面几乎铺满了他的记忆。他和女子温雯同为M大学生，大二开始谈起了恋爱。和傅煜杰相比，温雯家境优渥，她的母亲是C大商学院的教授，父亲是S市的副市长，由于从小家境不俗，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工作也不过是兢兢业业却不求上进。
温雯一门心思想跟着傅煜杰，而小傅却早已瞒着她另攀高枝。傅煜杰曾经希望借温雯家的助力迅速上升，但却被温雯拒绝了。此后，他就“另谋高就”，搭上了另一个高官的女儿。
在傅煜杰当下的未来规划里，程荣荣看不到温雯的身影；而温雯却早已经帮程荣荣构想出了傅煜杰穿着礼服和她结婚的上百种场面。这大概就是问题所在吧，程荣荣猜想。
目前的情况很简单，傅煜杰坦白后，两人现在正在闹分手。而更简单的是，他们所在的路段集中了大量大爷大妈，以致于从两人闹分手变成了群策群议。
程荣荣估计她已经看着这女子哭了将近二十分钟，本来准备看个究竟，却有点失了耐性。那男子估计比程荣荣忍了更久，其间他好几次都想把女子拉走，但又碍于过往行人的"关注"和女子的抵抗而放弃。男子不敢使用武力，就只好耐着性子在一旁劝解，女子抽抽搭搭地边哭边不时小声回答一句。
程荣荣上辈子看过很多小说，言情小说看得也不少，从名家经典到网络上一些评分不高的言情，从国内到国外，她都颇有涉猎。有段时间她对"性"十分感兴趣，因而还找了一些性学相关的书来看。大概是因为她看得多，她自己虽是没有经历过任何一段恋情，但却旁观了许多人的恋情。在她很小的时候，她还会把自己带入小说角色里，但她渐渐长大后，她就不再会这样幻想，而更能客观地看小说里主人公情感的发展了。
在程荣荣的认知范围内，一般在大庭广众下大张旗鼓闹分手的，似乎是言情小说的经典桥段之一，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言情小说中的场景，居然会在她的面前上演。一般人不都愿意默默解决“不光彩”的问题吗？不过这不重要。
在恋爱关系中，理想的状态是男女双方平等，但事实上却往往是一方强权一方弱势。如果这种权力关系没有办法对等，最终应该不出所料会产生关系的破裂、崩溃。而这种权力，可以是情感层面的，也可以是物质层面的，比如财富、相貌（所谓的颜值）、社会关系、政治权力等等。而拥有某种权力不等于权力的运用，虽然温雯可能可以强制让傅煜杰不离开，但她却没有运用除了感情以外的权力。
傅煜杰根本不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对他而言，现实的经济刺激远远重于所谓的感情。而温雯没有看到或者说是不愿承认这一点，她拒绝了物质上的帮助，而只愿意和他谈感情。所以，哪怕在群众无意义的劝阻下，这对男女最后还是分手了。
看过他们两人记忆的程荣荣觉得，她好像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成了傅煜杰，又成了温雯，她感受到他的无奈和她的痛苦，但梦醒了，她又发现，这只不过是她的一个梦而已。
还好我不是傅煜杰，也不是温雯，她想。爱实在是让人太痛苦了。求而不得，却永远想要为得而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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