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割稻谷的前一周,农人们一般会把水田里的水尽量排干,以便于收割。等收割完之后,就是挖捕田鼠的好时节了。有些田鼠的洞很深,如果采用直接挖的话,往往会把田埂挖塌了。重造田埂是很辛苦的事情,所以挖田鼠还不如熏田鼠来得好些。
得先清点一下稻田里有几个洞。假设有3个洞,假设都是相通的,其实我的假设往往是对的。接下来就是用石块或土块任意堵死一个洞,然后烧把稻草掐个半灭,把浓烟扇进另一个洞口。被烟熏得受不了的田鼠就会仓皇逃窜,直到纷纷跳出套着一只布袋或麻袋的最后一个洞口。
当然,并不是每次都那么顺利,田鼠有时也是狡兔三窟。不管你熏多久,套多少个布袋,它们还是从其他不显眼的出口逃走了。这时,小白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她迅速发出“咯咯咯”的惊愕声,我们便立马查看四周,趁田鼠尚未跑远,冲上去用山竹子鞭个半死。
就算是令人讨厌的田鼠,有时也有感人的一幕。它们在逃跑时,仍然携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小田鼠。有些小田鼠估计出生不到两天,两只小耳朵还粘着脑壳,眼皮还是紧紧合在一起的,世界对它们来说绝对是崭新的。它们通体白皙,毛发都未长起,细小的血管清晰可见。那是缺乏食物的年代,爷爷会撕一小片细嫩的芋头叶子,裹着尚未来得及看这世界一眼的小田鼠,往嘴里一塞,和着口水,睁大着双眼,吞进肚子里去了。爷爷并不觉得恶心,他认为不管田鼠,还是家鼠,都是鼠,都是可以吃的,都是很干净的。现在想来也是,当时老鼠吃的五谷绝对比我们现在吃的来得健康,一点农残也没有。不然,龙岩“八大干”中的“老鼠干”就没人吃了。
捕捉家鼠就不能用烟熏法了,除非不怕自家的木房子着火了。当时没有捕鼠夹,也没有粘鼠板,但堂哥捕捉到家鼠很多很多。他用一粒熟花生米,一只小茶杯,一口大碗就设计了捕捉家鼠的机关。先把一粒花生米放在家鼠频繁出没的墙角处,用倒扣的小茶杯压在花生米的中间位置,再用一只倒扣的大碗轻轻地含在小茶杯倾斜向下的底沿。只要老鼠一咬动花生米,杯底一颤,大碗便迅速滑落,将杯子连同老鼠一起罩在里面了。
第二天起来,就是检查一下大碗是不是滑落了。一旦发现大碗紧扣着地板,九成了罩到老鼠了。你只要蹲下摁住碗底,轻提着,透出一丝缝隙,在地板上打几个圈,一条老鼠尾巴就从碗里露了出来。这时,用碗口压住老鼠的尾巴,碗里便传出一阵阵老鼠的尖叫声。在接近老鼠屁股的地方,用尼龙绳绑住老鼠的尾巴,再打上死结,就可以揭盖放鼠了。这种方法,一般只能罩到小老鼠,大老鼠是罩不住的,它们也比较聪明。
这些被抓获的大大小小的老鼠,要么被拿去喂猫,要么被残忍地解剖,要么尾巴被绑起来参加“短跑比赛”了。谁家的老鼠跑得快,谁就可以当一回老大,我等鼠辈真是以鼠为荣了。当年除了赌老鼠,也赌卷烟纸皮,就是把各种牌子的卷烟壳捡来拆开,折成一只只有着正反面的三角纸皮。当时的卷烟牌子很多,如“乘风”、“沉香”、“友谊”、“富健”、“大前门”、“555”、“金桥”、“红双喜”、“牡丹”等,但最受玩家追捧的要数“红塔山”和“阿诗玛”了。当时玩得最好的是沈志谋和沈小青,他们每天在学校的大礼堂都能“扇”很多纸牌回家。玩家手头拥有的卷烟纸牌越多,意味着筹码越多,也越“有钱”。如果那些游戏“筹码”真能以现金折算的话,沈小青应该是第一个步入“万元户”的人了。
至于小白,记得她下过很多蛋,孵过几窝小鸡,重振了鸡族雄风。有次午休时我把她放在床头不远的长凳上,等我醒来,她还在那蹲着。她已经不害怕任何陌生人了,我也不知道她后来被谁抱走了,至今仍免有点感伤。就在我养鸡进入低潮的时候,我的11年同窗好友沈长发养鱼却养得有声有色。他,又是该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就在我养鸡进入低潮的时候,我的11年同窗好友沈长发养鱼却养得有声有色。他在自家后院的竹丛下,清理出一个被废弃的小型蓄粪池,每日和沈清阳扛水将池子注满。
鱼,从何来呢?
渊兜村三面环水,背靠高山,一旦发起大水,村庄就是孤岛一个。据说六十年代的那次大洪水漫到了村中央的祖厝,房屋倒塌无数。村庄的北面、东面和南面分别与大演村、田头村和中都村隔河相望,据说七十年代出现了历史罕见的大干旱,蹚水即可进出村庄了。村庄西北面地势较高,位于河流的上游;村庄南面地势趋缓,位于河流的下游。七八十年代,全体村民们带月荷锄,从渊港电厂的两台水泵处开挖出了一条贯穿南北,波及东西的灌溉水渠。当时的水渠叫“水圳”,大概是我们当地介于水渠和水沟之间的一种叫法了。农人们利用水圳浇灌旱地,我们则把水圳当成捕鱼的好去处。
其中,最出名的一段“捕鱼圳”名叫“尖石”,缘于水圳的入河口旁边有一块巨大高耸出河面的石头而得名。在周末的傍晚,长发和青阳有时也会拿着畚箕和杀猪小红桶前往尖石水圳“戕鱼”。所谓“戕鱼”,就是把畚箕贴近水圳窄处的水底,使全部的水仅能从畚箕的无数缝隙中流过,一人管好畚箕,另一人或者数人从上游五六米的地方大肆搅动流水,一步步把鱼群往畚箕处赶。当搅水至畚箕不远处,管畚箕的人得迅速将畚箕口斜向上将拖泥带水的畚箕提出水面,移到岸上的田埂边。幸运的话,可以捞到好多鳞光跳动的斑鱼、左右乱钻的泥鳅和绝望的黄鳝小虾。倒霉的时候居多一些,捞些水草、草爬虫、水蛭之类的。要命的是,有一次我和长发捞到水蛇时,还先都是兴奋的以为是大泥鳅,靠近时才吓得尖叫着把畚箕甩得老远。尽管大家都知道水蛇没毒且怕人,但没人有胆量赤手抓蛇。
“戕鱼”都是从下游的水圳一节一节往上游捕捞的,为的是不惊动上游的鱼。但有些时候,有很多人同时来“戕鱼”的话,大家就顾不了那么多了。你争我抢,我赶你追的,整条水圳热闹极了。
堂哥他们有时也来凑热闹,但他们不像我们这样低级的“戕鱼”,他们玩的比较大。在尖石水圳的最上游处,有一个被高悬的圳水冲出来的深过腰、水面宽三四米的大水坑。当渊港电厂水泵暂停抽水时,便没有圳水继续注入大水坑了,下游就断流了,仅剩下零星闪闪的小水洼了。堂哥他们几人就会带上脸盆、水桶,花个半天把大水坑里的水一盆一桶地舀出,直至见底。那鱼才叫多啊,有时还有乌龟和贝类。尖石水圳被他们这样“大清洗”一下,就得等渊港电厂多放几次水之后,才能再好好“戕鱼”了。
也不用太伤心,我带长发和清阳来到渡船头的河边钓鱼了。那时河里的鱼很多,我们只准备了蚯蚓、鱼钩和鱼线,懒得去折腾鱼竿了。我们就一动不动地站在没过膝盖的流水里, 拎着鱼线,把套好蚯蚓的鱼钩放入水中,眼睁睁地看着食指大小的鱼群在胯间穿行。长发钓到鱼最多,也最郁闷。
“先荣,来,看,有条大鱼在咬了。”有一次长发看到一只拇指大的鱼在咬钩,他就激动地压低嗓音呼唤我。
“别动,千万别动,我来帮你了。”我从旁边轻踩着鹅卵石,小心翼翼地接近长发。
“先荣,别过来,你帮忙牵下鱼线就行了。”他激动地甩了甩身后打结的鱼线。
“好,好……”我也相当激动,也看到那条鱼咬蚯蚓了。
“准备,拉起,稍等,稍等……”长发示意我稍等。
然而,我已经真的拉起了,而且是相当迅速地拉起了。只听见“啊”的一大声,我们两个都奔向干燥的沙滩。我开始以为掉到鱼了,没想把长发从河里给“钓”出来了。锋利的鱼钩刺进了他的大拇指,献血瞬间流得满手都是。我愣是道歉了很久,长发也没发飙,哭丧着脸。后来,用了一把极细的沙子洒在他的伤口上,算是帮忙止血了。当时,受伤是家常便饭,大伤小伤,就没听说过伤口会感染这事。
在沙滩除了抓鱼和烤地瓜,还有很多可玩的事情,如挖“水井”,钓沙蚁,放“火船”。
渊兜渡口位于环村河的中游,上游远衔渊港电厂,流经隔岸的大演村、田头村,绕过尖石水圳。下游遇阻沙洲,两支流分别流经隔岸的中都村和大排荔枝林,并在渊兜凤尾大沙田不远处两流合一,汇入更远处的迦南电站。从尖石到荔枝林算是中游,渡船头便是中游的一颗明珠。沿岸沙滩片片,芦花飘飘,沙洲青青,沙鸥阵阵,渔船在倒映着两岸竹林的河中穿行。
说起渡口沙滩,那更是历代无数文人墨客抒怀写意的理想之地。李白有诗云:“醉歌惊白鹭,半夜起沙滩。”抒发了自己送走友人殷淑之后的感伤,饮酒至半夜,放歌声把沙滩上鸥鹭给惊飞了。或许,这“一滩鸥鹭”在某个傍晚也被李清照的“争渡争渡”“惊起”过吧。当仅剩一只沙鸥的时候,这只沙鸥一定是刻意留给杜甫留的,只有它最善于道出杜甫的半生漂泊:“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当最后一只沙鸥也飞走之后,就只剩下感叹“缺月挂疏桐”和“寂寞沙洲冷”的苏东坡了。最近不久前,真正从渊兜渡口走过的历史名人,应当是300年前康熙时期的文渊大学士李光地了。他从湖头顺流至泉州,停泊在渊兜渡口小憩时,不知有没有想到自己的“文渊大学士”中的“渊”字与渊兜的“渊”可有一“渊”之缘?
如此美丽的渡口沙滩,我们自然是攀不上古人的风雅了,除了用来抓鱼和烤地瓜,更多的时候是用来钓沙蚁、放“火船”和挖“水井”了。
渡口沙滩的分布相当有规则,在河水触及的地方以鹅卵石居多,再往岸上就是更小些的鹅卵石,接着是粗砂砾,再来就是广阔的可供赤脚奔跑的软沙,最后就是竹林下的细得跟面粉一样的粉沙。在粉沙带布满了无数小沙旋,或叫小沙漏,它们像一个个倒立的小圆锥,可爱极了。别高兴太早了,那是一个个陷阱,每个小沙旋中心的底下躲着一只随时捕捉小飞虫的沙蚁。你只要将手半插入沙里即可将小沙旋一窝端,捧至半空,让细沙从指缝间慢慢飘落,不出十秒就可以看到一只肥胖的沙蚁跌落下来。
它浑身灰色,色近沙子,有小拇指的指甲一般大,头部长着一对贴地的钳子,用于把小猎物拖入沙里“淹”死。紧接短小灵活头部的是肥大拱起的身躯,占到整只沙蚁体积的五分之四。身躯的背上有六七条伸缩自如的褶皱,这在沙蚁用屁股往后挖沙子的时候可以排上大用场。头部两侧的底下,长着两对很不起眼的小足,为的是把已经撕裂过的食物送进嘴里。
如此整窝端地捕捉沙蚁着实没啥含金量了,效率也不高。我们往往需要女孩子帮忙,找她讨一根头发。然后打两个结,套在已经捕获的沙蚁颈上,最后把结拉紧。如果是用细线,往往帮不紧沙蚁,要不就是太紧,直接把沙蚁勒死了。头发更细,而且富有弹性,被绑的沙蚁依然可以活动自如。男孩子的头发太短,连打个结套都成问题,所以女孩子的头发最好,而且也比较柔软。
只要提着这只沙蚁,把它轻轻放入新的小沙旋中心内,它就会试图用屁股钻进沙里,准备逃脱。可躲在沙底的沙蚁误以为是有猎物误入陷阱,便用两只钳子死死钩住另一只沙蚁的屁股。这时,你就可以“起钩”了,把另一只沙蚁轻松地吊了出来。等它们都暴露在地面上的时候,原先上当的那只沙蚁就松开钳子,掉到我们手里了。这样折腾个半小时,基本上就可以把装有沙子的透明瓶子“种”满沙蚁了。就是可怜了那只被绑的沙蚁了,估计它的屁股早被钳烂了。
如何处置这些沙蚁呢?除了拿回家当宠物养起来,定期拍死几只蚊子给它们撕咬,也可以把它们倒在“火船”上,让它们自生自灭地随着水流飘逝。
“火船”的制作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找一片宽大的干笋叶,在上面放些干竹叶和干竹枝,端至没膝的水上,放火点着,让它顺水漂流就行了。如果“火船”放得够多,昔日平静安详的河面便顿时狼烟四起,大有火烧七百里连营的架势。我们当时真心希望“火船”可以烧毁隔岸的中都村,省得他们在枯水期蹚水到沙洲上跟我们抢放牛的地盘。可惜“火船”都很不争气,老是冒烟不吐火,连根低头的干芦苇都烧不到。
说到竹笋叶,那用途不少,我奶奶常常用它来起火,有时也制成扇子。我们除了用它来做“火船”,还用它来制作陷阱。在沙滩上挖出几排巴掌宽的坑,在每个坑上盖一片干笋叶,再用沙子铺在笋叶上。哪个倒霉蛋踩着上面,就得栽个跟斗,摔个狗啃泥了。
我们小喽啰玩的都是小打小闹,堂哥就不像我们那样了。他不在沙滩上挖,因为就算挖得再多,很多坑到第二天就会自行坍塌了。堂哥在竹林的硬沙地上挖,一挖就是半个月,那坑大得可以同时容纳四五人,深得只能靠踩着坑内侧的错落的沙阶方可爬出洞口。他每隔一周都会在坑内烧一堆竹叶,为的是保持坑内的干燥,还有防止各种各样的毛毛虫虫进驻。
这大坑后来成了我们玩“游击战”的一个据点,算得上是“红色根据地”了,要是没被大水淹没的话。关于当时我们的“打仗”游戏,类似于现在的捉迷藏,唯一不同的是,“打仗”需要用到“枪”,而且放牛娃们会闹出很多“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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