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二姐
一
夜晚，我像往常一样坐在自家阳台上，盯着窗外的夜幕发呆。屋内，妻正在哄2岁的小女睡觉。
我和妻是通过相亲认识的，认识不到半年即结婚，然后生子，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却也没有什么过错。
我今年38岁，即将奔赴不惑之年。然而，我并没有像我的年龄一样，达到一种事事通达的程度，相反，在有些方面，我依旧很困惑，比如爱情。
手头有一本《青春之歌》，书页已经有些泛黄，妻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我把这本旧书当做宝一样，夜夜睡觉前都要翻一翻。
她确实不知，因为我一直未曾和她提起过，这本书里藏了我青年时的爱情。
书里还夹了一张未出行的火车票，时间是2011年1月1日，从S城到H城的，乘车人是W。
二
9年前，在上了5年班之后，我突然厌倦了体制内的日复一日和勾心斗角，毅然决然从一家人人艳羡的大型国企辞职，带着我的满腹理想，带着不多的积蓄，以及炒股赚来的10万元钱，和一个兄弟开启了我们的创业之路。
当然，创业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和兄弟北上，南下，四处学本领、找商机。经过1年的找寻，最终我们决定在H市做餐饮。一切都准备妥当，就差一处选址。
然而，那时候在H城，找一处人流量大、又上档次的门面，并不容易，我和兄弟找了半年仍没有理想的选址。
窝在租住的房子里，我和兄弟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得另外想想出路。
兄弟是个文艺青年，十分热爱中国传统文化。就在那一刹那，我们的另一个项目IDEA产生了。
在这个项目运作中，我认识了W。
当时，朋友负责项目对象调研，我负责招聘两名在校大学生筹备课件。在翻看我的母校A大中文系学生简历的时候，有一个学生的简历引起了我的注意。
简历照片上的女孩朴实而充满稚气，外貌并没有特殊之处，然而，吸引我的是她的眼神，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向往和要强。而这，正是创业中的我们所需要的。
这个女孩就是W。
面试的过程再一次验证了我的感觉没有错，W是一个勤奋向上的女孩。
在这之前，因为家境的原因，她做过很多兼职。这时候，她已经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离正式上班还有半个学期的时间，她想做点事。
兄弟对她也很满意，于是我们一拍即合，组建了一个项目团队。
我们的办公地点就在租住的房子的客厅。W第一次来报道的时候，稍有点意外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我们三个人围坐在桌子前，兄弟开始介绍他的构想，我看到W听得一丝不苟，时不时拿笔在纸上记点什么。这种认真劲，我在职场上很久没有见到了。
兄弟介绍完后，W也表达了她对于课件的思路和想法，基本和我们要的东西相契合。然后我们约定，每周五到这里碰头，其余时间，W可以在学校里做课件。
工作忙完了之后，我送她下楼坐公交。路上，我以为W会像大多数女孩那样，遇到不怎么熟悉的男子会矜持。然而，她开口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把我吓一跳，她说：“学长，创业之路是不是特别好玩？”
我当时又好气又好笑，这姑娘，竟然用“玩”来形容我们一年多来的辛苦。
然而，过一会我就释怀了，以“玩”的态度来对待人生中的每一段历程，或好或坏，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啊，因为只有会“玩”才会发现乐趣。
我简单的给她介绍我们创业的历程，她听得津津有味，还没讲完，公交车就已经到了，我看到她意犹未尽的上了车，上车后还丢出一句“学长下次你再接着给我讲啊”。
公交车开走后，我突然间羡慕起这个姑娘来了，并有点期盼下一次的见面。
第二周，W来交稿，我和兄弟看完后，对初稿比较满意，这个姑娘还是很用心的在做这件事的，这让我和兄弟很高兴。我们就初稿提了几处修改意见，并就下一步工作进行了探讨。
结束后我还是送她下楼，按照她的要求继续给她讲创业经历，我看得出她满眼的崇拜，第一次发现有人对我们的创业经历如此感兴趣，我竟也有些小得意起来。
故事没有讲完，公交车又来了，这次，我们交换了QQ，表示随时可以聊。
当天晚上，我就迫不及待的加了她的QQ，而正好，她也在线。我突然间想要去知道她的一切，于是翻看了她空间里的每一篇文章，知道了她有过一次失败的情感经历，知道她喜欢看书，喜欢写博客，知道她很感性却希望做个理性的人。她空间和博客里的文字都带着淡淡的忧伤，这和我见到的她一点都不一样。而这种忧伤，竟然让我有种想要去保护她的欲望，我的脑海里出现一个词，叫“一见钟情”。
但是很快我又否定自己，毕竟，我已经是快30岁的人了，毕竟我已经不是那个敢爱敢恨的毛头小子了，再毕竟，W才21，这中间的年龄差距，并不小。
那一夜，我失眠了，发现有一个比创业更让人头疼的东西。
三
很快年就要来了，我们给W发了这一个月来的工资，W说这段时间她过的好充实，学到了很多东西，还领了红包，要请我们吃饭，兄弟的“不了”和我的“好啊”同时蹦了出来，我发现自己失态，赶紧改口才没让大家看出破绽。后来我们约定年后开工大家再一起好好聚聚，现阶段大家都好准备回家过年。
依旧是我送W下楼，这一个月来我早已把送她下楼坐车当成了一种习惯。只是我越来越感到有些不自然，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心里有鬼么”。W还是那种“爱玩”、对什么都感兴趣的样子。没话说的时候我就假装很自然的问她什么时候回家，而她告诉我时间后我竟然心里一阵窃喜。
在她回家的前一天，我特地去了一趟A大，站在A大的校门外，我徘徊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定给她发了条短信，告诉她自己在附近办事，晚上没事情的话我请她吃饭。我没想到的是，很快她就回信了，回复了一个“好”字。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对着A大的校门喊了一个“耶”，惹来保安莫名其妙的眼神。
我找好吃饭的地方，同时还给她挑一个新年礼物，一只毛绒玩偶，我记得她说过，她喜欢虐待毛绒玩偶，心情不好的时候拿着玩偶捏一捏气也就消了，那就让她捏个够吧。同时，我还买了些吃的。
一切准备好后，我就坐在酒店里等着傍晚来临。
时间像过了一年似的。
傍晚，她终于来了。
看到她朝我走来，我突然紧张起来，有些手足无措。很快，我便镇定下来，她还是那样一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样子，跟我嘻嘻哈哈，以为我是真的过来办事顺便请她吃饭。当我把准备好的玩偶和吃的东西给她的时候，她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我笑着给她说是客户送的，我借花献佛，反正也不要钱、扔掉可惜之类的话，她还是相信了，伸手接过玩偶并狠狠的捏了一下。
晚饭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当然我知道我还有其他的目的，我问她明天回家有人送吗，东西多不多，她表示自己从小在泥巴田里滚大的力气大的很根本不需要人送，我顺势接下去明天上午我要从这里回市里顺便帮她带到火车站去，起初她并没有同意，然而我相信她东西肯定不会少所以禁不住我几次说顺道最后她同意了。
晚饭后，我说自己晚上没安排，还是第一次来新校区想进去看看问她愿不愿意当导游，她也爽快的答应了。于是我们俩并肩走在校园里，我听着她眉飞色舞的介绍，看着校园里拉着手或者是相互搂着的一对对情侣，竟有些不自然起来。而她毫无知觉的还在介绍着校园的发展史、经典建筑，仿佛那些情侣们都不存在似的。
在我按捺住内心里一波又一波冲动后，校园的一圈已经走完了。为表示感谢她的介绍我送她回宿舍，到宿舍门口，一对对情侣依依不舍，亲吻的亲吻、拥抱的拥抱，我发现她也有些不自然，匆匆告别后就跑回了宿舍。
这一晚，我就窝在A大外面的小影吧里待了一夜等待第二天送她去火车站，实际上相当于彻夜未眠，我的脑子里始终在思索着，一个恰当的时机。
A大的那次“偶遇”让我们之间越来越熟络。年后开工，我们紧张的筹备第一次公开课，主讲教师就是W。
只是，理想归理想，现实还是现实。
第一次公开课，W讲的很好，我和其他十几名家长、孩子一起，坐在课桌上，看着她时而吟诵、时而讲述、时而以乐代课，孩子们配合的也十分积极，课堂气氛非常活跃，我当时以为成功了一半。
然而，真正报名的时候，我们还是遭遇了冷门。在并不太开放的H城，很多家长还是无法理解传统文化对幼儿学习的好处，大多处于观望状态，观望的结果就是最后只有零散的几个人报名。尽管后来我们也努力往更俗套的方向调整我们的教学，班却始终没有开起来。
兄弟最终还是决定暂停这个项目。吃散伙饭的时候，我看到W止不住的流泪，那一刻，我忘记了创业失败的痛苦，反过来去安慰她去了。最后，兄弟说，会保留这个课件的版权，以后有合适的机会，东山再起，到时候不管W在哪里，都一定邀请她回来，这个姑娘才破涕为笑。
四
团队解散后，我和W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但我一直用QQ和她保持着交流。
我和兄弟还一直奔波在H城的大街小巷，游走于黑白两道之间，寻找那个适合我们的门面。
每天晚上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的时候，我总是习惯性的先打开电脑，看W在不在线，每每她的头像亮着的时候，我都假装好巧的样子跟她聊几句，然后互道晚安。我们聊天的话题越来越多，从工作聊到生活，从生活聊到感情。而W也仿佛习惯了我的骚扰，或者说是已然把我当成了她众多朋友的一个，开始向我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她那第一段糟心的感情。而这时候，我特别希望，守候在她身边的，能是我。
时间过得很快，还有两个月，W就要去上班了。上班地点在遥远的S市。我能感觉到自己正越来越急躁，我决定做点什么。
有一个周末，我和兄弟经历各种“拼杀”、刚刚谈完一家还不错的店面，只等着最后的价格博弈，我打电话问W想不想听我们最新的战报，W欣然答应。于是，我把地点约在了我家里给我准备的新房子里。当然，W还不知道。
W在约定时间达到房子里的时候，看着正在装修的房子，自然十分诧异。我跟她说，这以后将是我的婚房，我没有什么异性朋友，想请她过来帮我参考参考装修风格。看的出来她又当真了。于是，她以她十分敬业的态度告诉我如果以一个女性的视角应该怎么怎么布置这个房子，她正讲在兴头上，我憋了很久的话终于冒了出来，我说：“你来当这个房子的女主人好不好？”
她愣了愣，然后突然意识到什么，来了一句“你这个玩笑开的真没意思。”
然而，我是真不想再开玩笑了。
于是，我以百分之百诚恳的态度向她诉说了我对她的一见钟情以及这期间我设置的各种偶遇其实是为了和她见面，以及种种思念。
然而，她还是被吓到了，说了一句“我不相信一见钟情”就逃也似的开门而去。
我没有去追，我虽然活了30年，然而在感情上仍然像个白痴，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表达的不妥当还是太着急，亦或者她从来都是把我当朋友，再或者，她还是介意我的年龄和现在的一事无成以及不是高富帅。
但我还是决定努力一把。
之后的两天，我给她发短信和QQ消息，她都没回，打电话也没接。第三天，她给我回了短信，说她觉得我和她之间还是朋友这样的关系比较好。
然而，我还不死心，我坚信，很多事情，只要努力，肯定有回报，感情也不例外。
我改变了策略，我同意和她做朋友。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我以朋友的身份和她交流、带她出去玩，我想用这种方式让她更多的了解我是真的想对她好。我发现她紧绷的神经开始松懈下来。我甚至有意无意的暗示她其实留在H城更好，我用亲身经历告诉她外面的生活很孤单、很累。然而，她始终在回避正题。
终于，时间还是过完了。我还是没能让她坚定留在H城的想法，我也没能力给她创造一个比她签的工作更好的工作机会。她就要去报道了。
临走的前一晚，我请求她留一晚上的时间给我，我带她去看电影，然后我们在龙虾大排档里一直吃到后半夜，我甚至想把自己的心窝都掏出来给她看，我想，我的心思，她不会不懂，然而，她放不下她的远方。
后来，我告诉她，不管她在哪，我都在这里等她。
她还是拖着行李走了。临走的时候，递给我一本我她藏了很久的《青春之歌》，她说，她期待年轻的时候能像林道静那样，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当然，不包括她的婚姻。
五
我从来没有如此坚持过。
她去了S城之后，在每天的聊天中，我看得出来她对外面的大世界很新奇、很期待，同时也有一些淡淡的孤独。我能理解，因为曾经，我也是这样，而我所做的，就是努力化解她的这种孤独，等待她看完外面的精彩之后，重新回来。
这期间，家人不断的催促我相亲，多数被我拒绝了，有几个无法拒绝的，相亲的结果是成了我的朋友，并为我的执着鼓劲，但是她们也说不出，这究竟值得不值得。
等待她的日子里，我一个工科生，学会了长篇长篇的写信，但是，她回我的并不多。
上街的时候，我总是习惯性的去留意周围有没有她缺的东西，比如一条围巾、一个热水袋、一个MP3或者是一堆零食，然后给她寄过去。她很多次让我不要买，然而，我就是买成了习惯。
在她生日的时候，我想送她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我用她的照片去DIY坊给她捏了一个泥人，她坐在秋千架上，悠然的荡着，这是她最向往的一种生活场景。
收到礼物的时候，她很激动，给我打了个电话，跟我聊了聊她的现在。我跟她说，能不能过年放假回家的时候，从H城经过，我带她看看我和兄弟找好的门面店，餐饮就要开了。她犹豫了一会，说好。
她从机场出来的时候，我终于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上前抱住了她。她起初还想挣扎，我抱的太紧了，终究还是没能挣扎开，我真希望时间能在那一刻停住。
我发现她没有那么抗拒了，于是，我又开始游说，希望她年后不要回去了，留在H城。她似乎有些动摇，说过完年再说，直接这样跑掉总归不好。
年后，她还是走了。或许，她还没有“玩”够吧。
又半年，她仍旧没有回来。
她开始不大接我的电话，不大回我的信息，我隐隐约约感觉可能出现了一些问题。
终于有一天，她发来一条短信，问我如果她不是当初的那个自己了，我还会等她吗？
我焦急如焚，给她打电话，许久，她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原来，她和一个关系不错的异性朋友去酒吧玩，很明显，两人之间有一些暧昧只不过没有挑明。结果两人都喝多了，趁机发生了一些事情。
我的心凉到了冰点。那一刻有种想把那个占便宜的男人撕碎的想法。
我问她，喜欢那个男人吗？
她说，说不清，可能有点意思吧，但是又不确定。
我问，那我呢？
她说，更说不清，只觉得好。
我说，你回来吧，
她说，这个样子没法回去。
我说，我不介意。
她说，我介意，你别等了。
然后，她挂了电话。之后，再不接我电话。
两天后，我到了S市，按照快递地址来到了她的宿舍楼下。正准备给她发短信的时候，远远的看见她和一个男生走过来，那小子很帅，瘦瘦高高的，正在努力向她说着什么，她一声不吭。很明显，这就是那个男生。
我承认，我是个怂逼，看到这个场景，竟一时冲不上去了，找了一个他们看不见的角落，默默看他们上了楼。
过了许久，我给她发了条短信，告诉她我在她的楼下，出来见一面吧。
然而，她没有回，也没有出来。
我等了一晚，冻得哆哆嗦嗦。她终究没有出来。
第二天我回了H市。就这样僵持了几个月。元旦临近了。我想给自己设了个DEADLINE。
于是我去火车站买了一张1月1日从S市到H市的火车票，寄给了她，并告诉她自己会在火车站等她。
元旦那天，我等走了一波又一波人流，却始终没有找到她。
我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像个孩子一样，蹲在火车站出站口哭了起来。
之后，我再没有联系过她。
六
第二年秋天，我去S市出差，办完事情后竟又鬼使神差的跑到了她们单位的宿舍楼下。我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我没有给她发短信，拉住了一个进楼的女孩，让她帮我喊一下她。女孩告诉我，她结婚了，买了房，已经从这里搬出去了。
看来，她过的很好。
我彻底死心了。
回去后，我接受了父母安排的相亲，见了一个低眉顺眼的女孩，觉得可以过日子，于是交往了半年后，便结婚了，婚后1年，女儿也出生了。日子安安静静、平平淡淡的过，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毕竟，我已中年。
我感叹，人生也不过如此。
然而，很多个夜晚，坐在阳台上，捧着泛黄的《青春之歌》，脑海里总会想起那个我深深爱过的、让我痴狂的女孩。
她，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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