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里好冷，没有白天只有黑夜，天空永远挂着一轮紫色的月亮。”这是一条普通的朋友圈更新，配图是一片静谧的夜空，一轮紫月闪烁着幽异的荧光，阴森诡异。
孙艾州坐在办公桌前边喝茶边刷朋友圈，冷不丁呛了一下，一口茶全喷出去，捂着胸口一阵咳嗽。缓过气来忙不迭抓起失手掉在办公桌上的手机，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没错，是老婆的微信号。更新时间显示半小时之前，也就是自己在餐厅吃饭的时候。
老婆贾有玉离家出走已经快一个月了。离家第二天给岳母发过一条微信，说工作不顺利、心情不好，外出一段时间散散心，嘱咐老人家带好女儿关关。
之后电话不通短信不回，只隔三差五的更新朋友圈报平安，倒还不至于让人太担心。
只是今天这条更新太过诡异。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冷？什么地方没有白天只有黑夜？南极？北极？还有那轮紫色的月亮……
孙艾州出了一会儿神，手毛脚乱的从公文包里取出一部九成新的苹果手机，解锁、登录。
“密码输入错误，请重新输入。”
连续试了几次未果，孙艾州的愈发魂不守舍。妻子的微信无法登录。显然是密码被人修改过了。
一个月前，两人因为一点小事大吵一架，贾有玉赌气连夜出走。当时在气头上，就只带走了几件换洗衣服，连才买一个多月的宝贝苹果手机都没带。
好容易熬到下班，接了上舞蹈班的女儿关关，父子俩一同去姥姥家吃晚饭。关关十三岁，是个漂亮乖巧的小姑娘。
“我这心里头啊，老不踏实，”关关姥姥有一下没一下的夹着菜，筷子伸出去常常忘了收回来，语气中不无担忧，“我想啊，小玉会不会是出事了啊……都是我从小太娇惯她，养成这么一个任性的脾气……”
“不会的，妈你别乱想。”孙艾州漫不经心的戳着碗里的饭粒，闻言捏筷子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小玉脑子聪明，能力强，到哪里都能找到工作，不会有事的。说不定过几天她气消了就回来了呢。”
“但愿吧，我就是担心啊。”关关姥姥给埋头扒饭的外孙女碗里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排骨，轻轻叹了口气。
关关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冲姥姥笑笑，低头继续扒饭，安静的不像个年仅十三岁的孩子。
关关姥姥觉察小丫头笑得有点勉强，一对像极了女儿的大眼睛没有了往日的灵动，不由心口一酸，吃在嘴里的饭菜顿时没了滋味。
“别担心了妈，小玉不会有事的。不是今天才更新了朋友圈吗。”
“有吗？什么时候？我怎么没看见？”
孙艾州点开朋友圈，傻眼了：那轮妖异的紫月，不见了。
“姥姥我吃饱了，先回房间了。今天我不回家了，留下来陪姥姥。”关关放下碗筷站起身径直走了，后面一句话明显是对孙艾州说的，语气淡淡的，明显情绪不佳。
姥姥看着关上的房门，眼中的担忧愈发浓厚：“自从小玉走了，关关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孙艾州嘴唇翕动一下，没说话。
关关耳朵贴着门留神听外面的动静，咬着嘴唇，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02
辗转反侧到十二点，忍不住再次点开朋友圈。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配图是一对俊男靓女，五官端正精致，只是脸色苍白得不同寻常。女人赫然便是妻子贾有玉。
背景是暗蓝色的天空，一轮闪烁着幽光的紫色圆月。
孙艾州一把甩开手机。手机落地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格外响亮刺耳。刺耳过后，熟悉的房间忽然间变得空旷起来，寒气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黑暗里似乎有许多鬼影张牙舞爪。
深呼吸，哆嗦着旋亮台灯。
柔和的橘黄色灯光驱散了黑暗，同时带来了温暖。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家具，哪有什么鬼影。
清早被闹钟吵醒，迷迷瞪瞪爬起来，衣服穿到一半才想起来今天是周末，重又躺回床上，揉着胀痛的太阳穴。
伸手找手机时一把摸空，眼神寻摸了一圈，手机五马分尸躺在地板砖上。想了想，趿拉着鞋子从公文包里翻出妻子的手机，登录自己微信号。
脸色苍白的明显不正常的俊男靓女，幽异的紫月。
不是梦，是真的。
偏头痛又犯了。
吃过药泡了一碗面随便吃了几口，倒头就睡。半睡半醒的，噩梦一个接着一个，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忽而一个激灵，门铃响了。
“打扰了，请问您是贾有玉女士的丈夫孙先生吗？您的岳母报警说贾有玉女士失踪近一个月，我们来找您了解一下情况。”
“额……好的，请进。”
打发走了两名警察，头痛的更厉害了。吞下几片止疼药，沉沉睡去。醒来已经是晚饭时分。
那条更新又不见了。
妻子的朋友圈维持在几天前的状态。
“好闷，出去散散心。”
“上海好大，东方明珠好壮观啊。”
“迪士尼乐园，让我瞬间回到童年。”
“妈妈，带好关关。”
……最后一次更新短短六个字，配图是一张自拍照。照片里女子明眸皓齿，笑容灿烂。
接下来的一周，妻子的微信圈每天都会发送一条更新，几个小时后再莫名消失。有时候是自拍，有时候是秀恩爱，背景都是那轮紫月。
蹊跷的是只有孙艾州自己能够看到。有一次他保存截图给岳母和关关看，岳母吓了一跳，关关瞪大眼睛嗔道：“爸，你干嘛吓我们？这图一看就是p的，这分明是恶作剧嘛！你是不是想妈妈想得精神恍惚了？”
“这个男的怎么这么眼熟？”关关捧着手机看了又看，“跟爸爸很像啊。”
孙艾州凝神细看。
果然 ，照片里的男人身量、模样跟自己有几分相似。
不仅如此，两个人幸福的表情、深情相拥的姿势，佩戴的胸针和手链 ，老婆手中的小老鼠布偶……似曾相识的感觉。
岳母也满腹狐疑：“是啊，小玉更新朋友圈为什么我们都没看到？难道单给你看的？”
单给你看的。
轻飘飘一句话像锤子一样敲在孙艾州心口上。
隔天警察又拜访过一次，又赶上公司里赶业务加班，孙艾州越发焦头烂额，偏头痛发作愈发频繁。
临睡前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复又起身翻出老婆梳妆台抽屉里的一本老相册，猛然醒悟：那年两个人去黄山游玩，拍过一张合照。那只小老鼠玩偶是自己亲手为老婆挑选的，那胸针、手链……除了背景不同、两人服饰不同，几乎一模一样！
03
“这是什么！”孙艾州一声低呼，手中的公文包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爸？”落后一步的关关狐疑地瞅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鞋架上赫然一双亮银色高跟鞋，擦拭得纤尘不染，正反射着莹莹白光。
“这是妈妈的鞋子啊，爸爸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他自然认得那是妻子的鞋子。哈姆雷斯的，花掉了她一个月的工资，是她最喜欢的一双鞋。只是……
“没，没什么。今天赶一个工程，太累了，有点头晕，休息一下就好了。”
“哦，那您休息吧，我洗澡去啦！”关关随手提起那双高跟鞋看看，打开鞋柜小心的放进去摆好，动作极其自然。
孙艾州盯着女儿的背影愣神，依稀仿佛看到了妻子的倩影。直到浴室门“砰”的关死才回过神来。
浴室里响起哗哗的水声，在这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分外响亮。
一整晚，妻子的朋友圈安安静静。
04
头痛的难受，整个人晕晕沉沉。不得以打电话跟公司请了假。吞下几片止痛药，出了一回神。
打开鞋柜，倒吸一口凉气。
妻子的亮银色高跟鞋不见了。放鞋子的位置一摊干涸的血迹。
孙艾州几乎是夺门而出，耳朵里回荡着自己粗重的喘息。一下楼拦了一辆出租车逃命似的钻进去：“师傅，开快点！”
“先生要去哪里？”
“去……城南医院吧！”
“孙先生，您最近吃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吗？”和气的老大夫从化验单上移开视线，脸色多了几分严肃。
“不同寻常的东西？”孙艾州仔细想想，从贴身衣兜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那就只有这个药片了。”
老大夫拧开药瓶闻闻，脸色凝重起来：“这药哪里买的？”
“这药我吃了好几年了，我有偏头痛的毛病……”说着说着瞪大眼睛，“您是说，这药，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需要鉴定一下。您明天再来。”
叮咚。
关关的短信。
“今晚我住同学家，不回来了。晚饭在同学家吃，替我告诉姥姥一声。”
05
“孙先生，这种药是一种能损害神经导致人产生幻觉的药，在我们国家是禁止出售的。”
“怎么会？我吃了好几年了，一直没事呀！而且这个药在大药店都有卖。”
“这个药瓶里的药，被人换过了。”
“啊？难道是……”孙艾州脸色变得苍白，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蹿脑门，“不，这不可能，怎么可能……”
老大夫连唤几声：“孙先生？孙……”
“啊！”孙艾州触电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倒把大夫吓了一跳。
小心翼翼地把新买的止痛药塞进贴身衬衣口袋，又在外面按了两下，做贼似的两边张望一下。
做完这些自己也觉得好笑，可是又笑不出来。把手中的名片举到阳光下，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心里稍微安稳了一点。
阳帆心理诊所。
06
从诊所出来，打了一辆车回家。一路上刷了几次朋友圈，始终没发现妻子有更新，几张有紫月做背景的照片再也没有出现过。
推开防盗门，一眼看到关关坐在客厅的餐桌前写作业。
犹豫了一下，打开鞋柜，没有妻子的亮银色高跟鞋，也没有血迹。
“关关，你妈那双白色的鞋子你给放哪里了？”
“哪双？”
“就是亮银色的，你妈最喜欢的那双。前两天还在的。”
“那双啊，一直没见啊。”关关低下头继续写作业，漫不经心地说，“大概是妈妈穿走了吧。”
“你忘了，那天不你也看见了？还是你亲手收到鞋柜里的。”孙艾州故作平静的说，微微发颤的尾音却出卖了他此时内心的波澜。
“我收拾的？”关关抬起头，满脸惊讶，“没有啊。那双鞋子我记得，是妈妈花了一个月工资买的，为这个你们还吵了一架。自从妈妈走了就再也没见了。我想是妈妈穿走了吧。”
孙艾州顿时说不出话来，脊背一阵阵发凉。
坐在床头，点开手机相册 ，保存的那张截图不翼而飞。
紫月，高跟鞋，鞋柜里的血迹……
难道都是幻觉？这一切莫非只是一场梦？
忽然觉得背后有些异样，壮着胆子回头去看，只一眼，登时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墙上挂着两人的结婚照，照片中孙有玉的双眼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妖艳的血红色，眼角淌着两行血泪，触目惊心。
脑袋里“嗡”的一声，似有千百只蜜蜂在喧闹。
“她，她回来了……”
07
孙艾州自首了。办案人员根据供述，在城外一家废弃的化工厂里找到了失踪近四十天的贾有玉的尸体。
那天，孙有玉加班回来很晚，一身酒气。两人口角起来，越吵越凶。
贾有玉借着酒劲随手抓起餐桌上的水果刀刺过来。孙艾州躲开了，顺势夺下刀子，一刀刺中老婆肩膀。
鲜红的热血刺激了孙艾州的眼睛和大脑，他再次举起刀，一刀一刀刺进老婆的胸口……
老婆血肉模糊的身体一点点变冷，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家，完了。
冷静下来的孙艾州趁夜色驱车几十里抛尸，仔细清理干净家中的血迹，然后自编自演了一出“狠心妻子抛家弃女”的悲情大戏。
熟料天网恢恢，妻子的魂魄回来复仇了……
08 关关
我的爸爸是个家暴男，我的妈妈是个荡妇。
那天夜里 ，我被尿憋醒，起身去了一趟卫生间。
回来时看到爸妈的房间门没有关严，有灯光从门缝泄出来，还有奇怪的声音传出来。
透过门缝，我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妈妈披头散发一丝不挂，冲着门口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反绑，口中塞着一只袜子，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哭声，肩膀不住的颤抖着。
而同样赤条条的爸爸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跪在妈妈身后，一下一下耸动着身体，半眯着眼睛，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半分钟后爸爸站起身，把妈妈踢翻在地，用一条浸湿的毛巾狠狠地抽打她的胸……妈妈像虾米一样弓起身子，爸爸下手更狠了，口里低低地咒骂着：“婊子，荡妇！”
我吓坏了，忘了逃跑，也忘了阻止，就那么呆若木鸡地站在门外，瑟瑟发抖。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妈妈不肯和我一起洗澡，为什么妈妈身上会有一道道骇人的青紫痕迹。
突然爸爸停止动作，错愕地看向门口。那一刻，狰狞的表情定格在他的脸上，如同来自地狱的魔鬼。
那一夜，爸爸当着妈妈的面强暴了我。
我才十三岁啊。
妈妈蜷缩在墙角，流着泪嘶喊：“她是你的女儿啊！”
爸爸瞪着通红的眼珠子狞笑：“我早知道不是我的种，臭婊子你还骗我！”
妈妈的脊背突然软了下去，像被人抽掉了全身的骨头。
我放弃了徒劳的挣扎，全身仿佛被撕裂，痛到麻木。大脑空白一片，耳边只剩下那个男人粗重的呼吸，那个养育了我十三年的男人。
不久之后爸爸出差，那个深夜我看到了另一幕不堪的画面，心中对妈妈的痛惜和怜悯霎时间灰飞烟灭。
妈妈和两个男人，三个人浑身赤条条的在床上滚来滚去……
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睁着眼睛发呆到天亮。空气中弥漫着糜烂的气息，令人作呕。我能感觉自己灵魂一点点剥离了躯体，带走了我的快乐我的梦想我的一切……留下的只有痛恨和羞耻。
这些狗男女，都该下地狱！
我偷偷换掉了爸爸常吃的止痛药。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
又一个深夜。我目睹爸爸刺死了妈妈。心中没有悲伤，只有快意。
我冷眼看着爸爸蹩脚的表演。
是我偷偷改了妈妈的微信密码，设置成只有爸爸可以看，更新照片之后再删除。照片自然是p的。他保存的那张截图也是我偷偷删掉的。
妈妈的鞋子是我放在鞋架上的；鞋柜里的血迹，还有结婚照上的血迹，都是我做的。那是一种挥发性的颜料，几个小时之后会自动消失。
他毁了我，我也要亲手毁了他。
我成功了。
天空落下细雨，在风里飘飘洒洒。我想放声大笑，眼泪却一滴滴淌下来，同脸上的雨水混为一体。
只是我真的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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