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很久的一篇文章，完全是心血来潮想到哪里写到哪里。我怀念那个时候的书写状态，不管不顾地把自己交给远方。」
1、人生是美梦和热望
我用“段王爷”这个名字在网站上连载最新的长篇 《朱颜辞镜花辞树》。我曾经想过我会因此而 名声大噪。或许是上天眷顾我，他了解我虚荣 的期望和野心，在这个故事连载一星期后，一 个出版社的编辑找到了我，问我愿不愿意跟她 签了这本书的实体出版权。那是我第一次得到 出版的机会，我高兴得忘乎所以，不假思索地 答应了。
后来，宋颜——就是当初和我签约的编 辑，问我当时就不怕被骗么？ 我嘻嘻哈哈：“我这种三无青年有什么好骗的。” 我说的是真的。当时我身无分文。辞职之后， 我用所有的积蓄去了一直想去的地方。回来 后，生活捉襟见肘。于是开始在网上写小说。 当时我所有的盼望就是希望我的小说能够感动 很多人，能够出版。很幸运的是，我的美梦成 真了。
出版社为了提升我的知名度，要给我一个新人 举办签售会。当我从宋颜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 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潜了。毕竟不是什么 名人，新书卖了一万本就办签售会的，在整个 出版社是史无前例。 于是在QQ上，我大言不惭地问宋颜：“我是不是 要被潜规则了？” “谁要潜规则你？老总么？她性取向正常。如果 是潜规则，被潜的应该是我吧。”这就是我的编 辑，宋颜。总是时刻不忘在我洋洋得意的时候 当头棒喝，生怕我因为得意忘形，不交稿。
为了签售会上惊艳四座，我破釜沉舟，用出版 社刚寄来的稿费去香奈儿买了一条裙子，一件 大衣。 穿上之后，看着镜子里神清气爽的自己，我暗 暗对自己说：“别气馁，姑娘。这叫做否极泰 来。”
2、弹吉他的男孩
在酒店的时候，我一边化妆一边担心地问宋 颜：“会不会没人来啊？” 宋颜忙着收拾拍照用的相机简明扼要地说：“不 会的。” 我不放心地点点头。
眼看离签售的时间越来越 近，我的心里特别慌张，脑子里一片空白。直 到三点整，我深吸一口气，拍着胸脯自言自 语，算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 早死早超生。 宋颜在一旁看着我神神叨叨，忍不住说：“又不 是让你去冲锋陷阵！你这是签售！签售！懂 么？！” 我眼神坚定地看着她，然后大义凛然地走了出 去。
当我看到整个书城人山人海的时候，当“段王 爷”这三个字被那么多人异口同声地喊出来的时 候，我差点哭了出来。我朝所有的人深深地鞠 了一躬，“谢谢你们愿意来。”
签售之前有一个和读者互动的环节，有不少读者问了关于小说的问题，但是只有一个肤如凝 脂的女孩问了一个关于我的问题。
她的问题抛出来之后，人群一阵骚动。她 问：“听说你是为了名利写作。对此，你怎么 看？” 这么一个爆炸性的问题却我的心里如释重负——终于有人问我这个问题了。
我没必要隐瞒什 么，我只想让读们者看清这本书的作者是什么 样的人。 “你竟然没问我是不是身体写作。哈哈。”我有点口无遮拦，“关于名利写作，我不知道别的人是怎么看的。我只能说我写小说的时候，我是希 望我的小说能够被很多人喜欢，被更多人认 可，叫座又叫买。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名利写 作。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我是在用我的 全部热忱来做一件我喜欢的事。” 两三秒的寂静过后，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我 看到带头鼓掌的是个笑容明亮的小男孩。其实 他应该有二十岁左右，但是那么年轻拥有那么 明亮的笑容的人，在我眼里就是小。
这时主持人趁势说，“王妃后援会的会长路明天 要送段王爷一个惊喜。” 我诧异地看向躁动的人群，那个带头鼓掌的小 男孩拿了一把吉他站在人群中。
这时，我才看 清他的模样，他有一双明亮的犹如一潭清泉的 眼睛，当他认真地看着你的时候，更有一种说 不出的眷恋——让你期盼他能够多看一眼。我心 里暗暗惊叹，这双眼不知让多少女孩沉沦其 中，甘之如饴。
原来他就是路明天，他配得上他的名字——明 天。美好而充满希望。他冲我灿烂一笑，然后 低下头开始弹起吉他。 “寂寞也挥发着余香，原来情动竟是这样……但愿 我可以没成长，完全凭直觉觅对象……”是张国荣 的《有心人》。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路明天无奈而悲伤的 嗓音在安静的人群中响起的时候，我微微红了 眼眶。
3、如果这张没有P过的照片出现在任何网站， 我会揍你的。
接下来的签售特别顺利。签完最后一个读者， 我轻轻地往后靠着椅背。我不敢说自己很累——比起等了几个小时只为得到一个签名的读者来 说，我的辛苦根本不值一提。
后来我抱着一堆读者送的礼物准备回去的时 候，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段王爷等一 下。” 我扭头看到路明天迈着大步子走到我面前。他 略带羞涩地说：“我是路明天。那个……今天沈幽 花的那个问题你不要生气。她并没有恶意。” 我一听才知道那个女孩叫沈幽花，路明天是来 做说客的。看来两人的关系并不一般，我心领 神会地笑了：“她是你女朋友？蛮漂亮的。我是 那么容易生气的人么。”
路明天对于我的问题不置可否，只是开心地笑 了笑：“那我可以跟你照张相吗？” 我看着他明朗的笑容，又看看他手里的相机， 一开口便是：“我知道这会儿我的妆肯定花了。 如果我看到这张没有被修过的照片出现在任何 网站的话，我会揍你的。” 路明天大笑着站到我身边，举起相机拍了一 张。我还没来得及笑一笑，只听见一声快门 声。他看着相机里的照片，满意地弯了弯嘴 角，“呆萌版的。”
我伸手说：“给我看看。” 他并没有把相机给我，而是把照片冲着我晃了 两下，“好了，看完了。我拍得还不错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把相机收了起来，“喂， 我还没有看清楚呢。” 路明天满怀期待地说：“你把手机号码给我，我 晚上把照片传给你。”
或许是那天的灯光太柔和，让眼前的这个男孩 看起来柔软又干净；抑或是那天我真的得意忘 了形，毫不犹豫地给了他手机号码。
告别的时候，他晃了晃手机，“给你打电话一定 要接哦。” 后来我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劫。逃不掉，躲 不开。
4、众口真的可以铄金
早上起来，我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打开电脑， 登陆论坛。在讨论区，有一个帖子被高高置 顶，下面的评论几乎是滚动性更新。标题是 《女作家和身体写作》——这个标题真是用了两 个异常引人注目的名词。
好奇使然，我点击进 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我竟然就是那个身体写作 的女作家。帖子的内容是女作家段王爷说自己 希望身体写作，还配了一张我的照片。我用鼠 标拖动页面快速往下翻，评论十分精彩，可以 划分为三个分队。一队是为我正名的，一队是 支持楼主的，还有一队就是纯粹看热闹的。 我气愤地摔了鼠标，看着屏幕上的一条评论“她 算什么作家，估计早被潜了。绿茶婊一个，别玷 污了作家这个词”，终是没骨气地哭了起来。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电话响 了。我诧异地看到手机屏幕上的陌生号码，警 惕地问：“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路明天呀。”路明天大叫着，“昨天唱歌的 那个。”
我想起来了，那个有着明亮笑容的小男孩，“你 找我有什么事么？”
“你心情不好么？”路明天小心翼翼地询问，随即 就建议，“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你去不去？”
“好，我去。”鬼使神差地，我答应了路明天的提 议。
在楼下看到路明天的时候，我怀疑他是不是跟踪我。他看到我狐疑的眼神，立刻解决释：“你别多想，我之前是跟踪过你，但是，我并没有恶 意。”
我好笑地看着他，“恶意？难道你觉得我会以为 你对我图谋不轨？我还不至于连自知之明都没 有。我一个姿色平平的大龄女青年有什么好图 的。”
路明天哈哈大笑：“你不自黑会死啊，段王爷？ 走吧，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5、我就是那个“心悦诚服”
路明天竟然带我去了K城一所废弃的中学的礼 堂。我站在破旧而又空旷的礼堂里百思不得其解地望着他，路明天看了我一眼说：“你现在一 定莫名其妙吧，为什么我会带你来这么个破旧 的地方。这里荒废了，我一个人经常来这里写 歌。其实，这个地方虽然破旧，但是有酒有 肉。”
我疑惑地看看四周，除了布满了灰尘的桌椅，哪里有酒有肉？就连老鼠都没有。 路明天冲我灿烂一笑，“你等着。” 说完跑进礼堂舞台的一个小门里，等他出来的 时候，手里抱着一个箱子。
他找了一个宽敞的 地方，从箱子里拿出一块碎花布，我还笑话他 娘娘腔儿。但是他没有理我，铺好了布，就从 箱子里拿出食物。
我一看，果然是好酒好肉。
“你一开始就准备好的么？”
路明天一边倒酒一边说：“不是。我变出来的。”
“胡说。”我从他手里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路明 天惊讶地说：“段王爷好酒量！”
我举起酒杯碰了碰他的杯子：“我干了，你随 意。”
酒过三巡，我已经有些微醺。转过头却发现路 明天眼神清亮地看着我——这孩子难道没喝吗？ 怎么完全不见醉意。 “段王爷，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了。”路明天的语 气里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那个时候你 还没有现在这么出名。那时你的笔名叫做‘次第 花开’。”
我微微张着嘴，我知道此时此刻我的眼里肯定 盛满了惊讶。但是，我的惊讶并不来自于路明 天的“很早知道你了”，而是他的话让我的脑子里 冒出一个类似于晴天霹雳的疑问。
路明天忽略了我的惊讶，接着说：“你应该记得 那个时候你有一个叫做‘心悦诚服’的读者吧。但 是后来你怎么不去那个网站了？还换了笔名。” 脑袋里的那个“晴天霹雳的疑问”恰到好处 地“嘭”得一声炸开了，就在我想要好好消化一下突然变得清晰无比的真相的时候，我听见路明 天的声音像是从茫茫烟雾里透过来的一道虽显 微弱但是也足以让你看清出口的灯光，“我就是 那个‘心悦诚服’。”
终于，所有的猜测和疑惑都得到了最后的答 案。
路明天口里的“那个时候”其实离此时此刻并 不遥远，不过是三年前。
三年前的时候，我用“次第花开”的笔名在网上连 载小说。这个笔名是我的男朋友——准确说应该 是前男友顾昭行提供的，当时他说：“等以后你 出名了，别人问起你的笔名从何而来？你就可 以骄傲地说是你家先生赐你的。”
我笑话他：“不就是个名字，有什么可骄傲的。” “那不一样。”
他认真地辩解，“这可是我选的。” 后来我们分开之后，我想大概我们谁都没有想 过后来我真的写出了感动数人的小说，用的却 不是他给我选的名字，我们谁也没有想过还没 到人生的尽头，我们竟然不在一起了。
6、这或许是另一种的久别重逢
我用“次第花开”这个名字开始连载小说的时候， 读者真是寥寥。
但是我依旧坚持写，虽然没什 么人看，但是那个时候心里想着如果有一个人 一直看那就写给这个人看。如果没人看——我就 让顾昭行注册个马甲来看。
因为我比较勤奋， 准时更新，反倒每天总有那么几十个人来看。 我每次都认真地回复下面寥寥的评论，跟读者 讨论哪里写得不好需要修改。
唯有一个读者，每天都在评论里留言，内容却 从来不是关于我的小说。不过引起我的注意并 不是因为他的留言无关小说内容，而是他的ID——心悦诚服。一开始我笃定这个ID绝对 是顾昭行注册的马甲，因为我身份证上的名 字，就是程芙。但是后来在这个“心悦诚服”连续 三天给我留言的时候，我彻底推翻了之前的“笃 定”。
“次第花开，每次看到你和下面的读者的留言就 会觉得充满了力量。我喜欢音乐，但是所有的人都反对我在大学志愿表里填上音乐系。我的家人，我的老师，甚至我的朋友都来告诉我音 乐有多么难学，以后说不定连工作都不好找。 那些顾虑说白了，是不相信我有音乐的才华。”
“瞒着家里偷偷跑去了北京，参加了一个比赛。虽然没有摘得状元，但是榜眼也值得我高兴了好几天。我决定了，一定要报音乐系。”
“次第花开，可能你不知道在这个世界有那么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因为‘遇见’了同样为梦想默默努 力的你，而觉得在追梦的路上不是单枪匹马。”
这三条留言让我断定这个“心悦诚服”另有其人， 我认真地回复了他的留言——“我知道我的小说 观众很少，但只要有一个人认真看，我就写给 那一个人看。如果没人看，那我就写给自己 看。我爱写小说这件事，它让我觉得自由，觉得生有可恋。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我喜欢把时 间花在我钟爱的事情上。不过，我要说的是， 你不要把全部都赌在兴趣上。如果梦想养不活 你，那你一定要想方设法养活梦想。总有一 天，梦想会开花结果。我一直是个念旧的人， 始终相信天道酬勤。祝你好运。”
三年前的我从来没想过竟然与这个“心悦诚服”以 这样的方式重逢了。
7、人生不能什么都想要
“你知道你当初的那句‘如果梦想养活不了你，你就要想方设法养活梦想’给了我多大的鼓励么？”路明天认真地说，“简直让我醍醐灌顶。”
路明天神采奕奕地说着：“那个时候因为所有人 的反对，我是以赌气的心理报了音乐系。类似 一种小男孩的叛逆，非要南辕北辙才好。” 我笑了笑。
他接着说：“后来报了音乐系，得偿所愿了。却连一首简单的歌都写不出来了。恰 逢那段时间你的小说也断更了。”
是的，就是那段时间——小说断更的那段时间 ——我和本以为会白首不相离的顾昭行分手了。 理由简单的令人匪夷所思——顾昭行的母亲嫌弃 我的工作，觉得一个公司的小职员不能为她儿 子的前程有所作为。他的母亲给他物色了一个 听说是某公司的千金，跟顾昭行还是发小。我 一直以为他始终是想和我在一起的。但是，我 错了。
当顾昭行吞吞吐吐地说他妈妈为此已经 开始绝食，他不能做个不孝的儿子的时候，我 的心跌落到了谷底——我知道快刀斩乱麻的时候 到了。 我不愿让自己成为别人人生路上的绊脚石。
手 起刀落干脆利落地分手之后，我停更了小说。 最后去了一次网站看到“心悦诚服”最新的留言。 他说最近写不出一首歌，生活过得一塌糊涂。
我回复他，我以后不会再来这里了，随手把联 系方式发给他。后来他经常给我发短信和我聊 他的音乐，他的梦想，他的生活，也会把自己 新写的曲子录好再传给我。我鼓励他好好写 歌，因为他很有才华。
久而久之，我习惯了他每天事无巨细的短信。甚至很大一部分时间， 我是在等他的短信。
往事汹涌而来，我抓起地上的酒瓶猛灌一口， 想要掩饰住红红的眼眶，但是一开口我就是知 道此举不过是欲盖弥彰。声音里的哽咽无论如 何也遮掩不住。 “其实那段时间，我也过得糟糕透了。但是我不 知道该从何说起，我觉得现实狠狠地给了我一 巴掌，我本以为可以天长地久白首不相离的爱 情却输给了物质。你发短信说你的生活一塌糊 涂的时候，我经历了一场豪无硝烟的战争。我 还没有开始投入战斗就已经溃不成军。后来你 渐渐走出了瓶颈期，你和我说谢谢，因为你觉 得是我的鼓励让你挺过来了。可是或许连你自 己都没有发现，让你从瓶颈期垮了过来的是你 自己。正因为你的没有放弃让我发现人生除了 爱情，还有别的可贵的东西。后来你联系不上 我，是因为我决定要重新来过，和过去的一切 告别。我去了我一直很想去的地方，旅途中我 想明白了很多事。回来后换了笔名开始了新的小说连载——我想要重新活一次。”
说到后来泣不成声的时候，我感到自己跌入一 片温软的犹如我晒在阳台上的被子一样的温暖 里。
泪眼朦胧中，我发现那是路明天的怀抱。 我没有挣扎，也没有趁着醉意得寸进尺——就这样吧，就让我放肆地眷恋一会儿这温暖吧。在 那一片温暖里，我想起了路明天的家乡——是 的，我去了他的家乡。那个有大片红玫瑰的地 方。在那片妖冶至死却又美得不识人间烟火的 红色里，我想给路明天打个电话，想告诉他我 看到那片红玫瑰了。但是，我播了早已烂熟于 心的号码却最终又放下了——我站在玫瑰花丛中，有些花刺轻轻地扎着我的腿，我哼起了路明天写的歌——就这样吧，人生不能什么都想 要。
8、回到彼此最初的位置
我从路明天的自行车后座跳下来时由于久坐的 原因，突如其来的活动让右脚开始发麻，一个 趔趄差点摔倒。幸好路明天眼疾手快扶住了 我。我不着痕迹地从他的手里抽回整个被他挽住的左胳膊，“没事，脚麻而已。一会儿就好 了。” 就在我刚说完这句话，我清楚地感受到一阵凛 冽的风冲着我迎面而来，接下来我的右脸颊就 开始火辣辣的疼。
我在一阵莫名其妙的疼痛 中，听见那阵凛冽的“风”说话了：“无耻，不要脸。” 这个姑娘好眼熟——对了，是那个问我如何看待 名利写作的姑娘沈幽花。
“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很 可耻么？这么喜欢拆散别人，当第三者么？”沈幽花声嘶力竭地质问。
我悄悄地挺直了腰，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论坛里的那个帖子是你发 的吧？”
沈幽花没想到我会提起这件事，一愣，随即心 虚地承认：“是我。哪又怎样？谁知道你到底是 不是身体写作？”
听到她故作镇静的声音，我扯了扯嘴角冷冷地 笑了，“小姑娘，信口雌黄的本事不用老师教倒 是学得炉火纯青，估计你的专业课都没学过这 么好吧。你的男朋友在你眼里是块宝，但是在 我眼里连根草都不算。”
说完这些话，我不去看路明天的表情，目不斜视地朝小区的楼梯口走去。没走出几步远，路 明天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或许是夜风有些寒 冷，抑或是我的听力出了问题，我竟然听出了 他声音有些支离破碎。
“程芙，我在你心里真的连根草都不算吗？”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笑着说：“是， 你不过是我众多读者中的一个而已。萍水相 逢。另外，你回去好好管管你的女友，教教她 怎么学会做人。” 我看见路明天的眼睛里的光慢慢地暗了下来， 夜色并不浓重，但是他挺拔的身影却渐渐和夜 色融为一体。
我不敢再看，连忙转身头也不回 地往楼上走，等我走到五楼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我竟然忘了这楼道里还有电梯这回事。来不 及开灯，我连忙走到窗前偷偷地掀起了窗帘的 一角——路明天依旧在楼下站着，他的女朋友拽 着他的胳膊不知在说些什么。路明天一动不动地站着仰头望着我家这边。我想了想，打开了 屋里的灯。
坐在沙发上，我想起就在几十分钟之前，路明 天抱着我的时候。
他温暖而清亮的声音在我的头顶上方响起：“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心悦诚 服’么？因为那是你的名字，程芙。你记得有一 次，你去过一个山村小学支教的时候有个一直 叫你姐姐的男生吗？你还和他一起拍了张照 片。当时的你穿着一条酒红色的长裙，你的后 面是大片的玫瑰花田。不过那个时候玫瑰花还 没有开放，只是一片绿色。你在照片的后面写 上了几个字——路天明和程芙。其实路天明是我 的弟弟。当他献宝似的跟我炫耀他的照片时，我看到照片上笑靥如花的你。那一刻，我有种 天光乍现的感觉。我想我一定要找到你。程 芙，把你的手交给我，我会陪你看日出日落， 赏繁花似锦。”
“程芙，让我照顾你吧。”
我摊开双手捂住了脸，眼泪畅快地流了满脸。 我重新走到窗边偷偷往下看，路明天已经和沈 幽花走了。我靠着窗户站着想，这样也好，让 他觉得我无情无义也好。
9、今宵请你多珍重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一阵清凉的吉他声。 我悬着心连忙拉开窗帘——路明天抱着吉他英俊 地站在楼下，像是一位从远方归来的诗人，抖 落一身风雨。我看见他远远地对我笑了笑，然 后低头轻拢慢捻地拨弄琴弦，开始唱起歌来。
“愁看残红乱舞，忆花底初度逢……情意如能互通，相逢不必相送……放下愁绪，今宵请你多珍 重。”
悠扬而又深情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里更显悲 凉。在眼泪汹涌而至的时候，我拉上了窗帘。
路明天，这个世上我们并不能活得随心所欲， 我一直艳羡那些能够和最爱的人白首不相离的 人。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相爱都是欢天喜地的 大团圆。在拥有之前必须想失去该怎么接受。
你干净的像一汪清泉，我始终无法带着满身风 雨牵起你伸过来的手。
我蹲在地上拨通了宋颜的电话。
后来在宋颜为我新找的公寓里，宋颜一边帮我 整理书架一边问我：“为什么要搬家啊？没听说 过‘大隐隐于市’吗？不仅搬家，还换了手机号。”
我笑着，“没什么特别的理由。那个地方我都住 好多年了，想换个地方住。一个地方住太久会 腻。”
宋颜停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欲言又止地耸 耸肩，一副“你随便”的样子。
搬到家之后我收到路明天的一条短信。 “程芙，我一直想着，如果我在看到那张照片的 时候就去找你，那么后来你是不是就不会受到 伤害。但是当时的我太稚嫩了，我想着等我变 得强大了，变得足够好了，有能力照顾你了， 我就去找你。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想不想要 我的照顾。程芙，无论怎样，知道这世上有 你，也不枉此生了。我知道人生不能什么都想 要。祝你快乐，程芙。”
我把这条短信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直到泪盈 于眶。我打了很多腹稿想用来回复这条短信，但是最后只编辑了“路明天，今宵请你多珍重。”
点击了发送之后，我久久地盯着屏幕直到上面 显示“发送成功”的字样。
接着，我拔掉了电话卡 扔到了楼下的垃圾桶。我知道明天这张电话卡 会随着垃圾一块被运送到垃圾处理站，会跟着 其他的垃圾一起被挫骨扬灰，灰飞烟灭。无论 后来他们会脱胎换骨变成什么，而关于它们生 前的一切都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殆尽。
只是我不知道的是，路明天在接到我的短信后立即又回复了一条我永远也看不到的短信。
“跟我走吧，程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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