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殇

最好的复仇是怎样的？

她不知？不知道仇人是谁？是从小把她养大的他，还是本身就是她自己。

银月冰霜尽，花落渐无情。

洛弦手握银月玉扣，银月楼最高级杀手身份象征，每一任银月杀手只有一位，除非上一任银月杀手死亡，否则银月玉扣主人不变。

可是为什么？它会在苏沐的身上？为什么是苏沐？

她闭上双眼。

多少往事随风起，又如烟飘散。

还记得阿娘当初把她锁在密室里，告诉她：“三日以后密室门会自动打开，到时候让她沿着后山的小路一直跑，跑的越远越好。”

然后阿娘走出密室，关上密室出口，任她如何在里面哭喊，阿娘都不再回应。

三日后，她走出密室。

口里喊着阿娘，可是没有人回应。

天边红霞如血，刺目的红，就像阿娘身体里流出的血，刺疼了她的眼。

阿娘说让她跑的远远的，可是天地之大，她能跑到哪里去。

小小的身子窝在阿娘的尸体旁，伸手抚过阿娘苍白的脸，嘴里轻轻的哼着小时候阿娘哄她入睡的歌谣，一抽一噎地轻轻哼唱着。

夜幕降临，不知不觉中她在阿娘的怀里渐渐失去了知觉。

小小的木船在水中穿行，洛弦在晃动的船舱中醒来，船舱狭窄只有一床一桌一椅。她走出船舱，看到一青衣男子站在甲板上。

男子背负双手，看着远处的风景。听到动静，男子回头道：“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洛弦摇头，眼睛里有一丝防备和怀疑。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你的母亲我已替你安葬。”说到这里男子顿了顿，接着又道：“你还有没有其他亲人？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们。”

想到阿娘，洛弦忍不住又要落泪。

过了许久她才道：“我没有亲人了，我只有阿娘。”

男子叹息一声，“若你愿意，以后就跟着我吧。”

那年洛弦八岁，与男子一起来到银月楼。

后来她才知道男子名叫苏沐，乃是银月楼楼主。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就像是苏沐这样的。

所以她以为苏沐的银月楼是贩卖玉器或酒馆茶楼一样的铺子。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里竟是一个杀手组织，不管老幼妇孺，只要接到任务，银月楼必定追杀到底，不死不休。

苏沐把她带到银月楼，教她提笔作画，教她拿刀杀人。

小小的手，握着长长的刀。她忍不住轻轻颤抖。

“想不想为你阿娘报仇？”

为阿娘报仇，她想！

于是她拼命习武，八年的时间她由一个连刀都握不稳的小女孩，成长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金牌杀手。

八年的时间，她一直追查当年阿娘被害的真像，除了一个银月印记外，什么都没有查到。

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原来当年阿娘身上的印记是银月玉扣的印记。

而她竟不知仇人就在身边，她甚至还敬他如师如父，亦如挚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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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的男子渐渐苏醒，看到床前的洛弦，轻唤道：“弦儿。”

洛弦抬头看到男子苍白的脸色，唇角勾起冷漠的弧度。

她翻开手掌，把银月玉扣递到男子眼前道：“告诉我，这是什么！”

“你……”男子抬头痛苦的望着她，“你都知道了。”

“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她拔出佩刀抵在男子胸前“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是我欠你的，你要杀就杀吧。”男子看着她，漆黑的眸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情。

刀锋慢慢破开了胸口的血肉，两人无声的对望着。

“哐啷”一声，碗碟破碎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想起。接着一黄衣女子横出一掌拍向洛弦道：“洛弦，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干什么？主人是因为你受的伤，你干什么拿刀杀他？”

“青瑶，退下。”

“主人。”

“退下。”男子又重复一遍。

青瑶倔强的拦在他的身前。

“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男子声音严厉道。

青瑶听令不得不起身让开，还不忘拿眼睛狠狠地剜了洛弦一眼。

“当初你的命是主人救的，现在主人又因你而受伤，洛弦，但凡你有一点良知都不该对主人拔剑相向。”

是啊，她的命是他救的。

她该对他感恩戴德，该对他感激涕零；可是，若不是他杀了她的阿娘，她又何须他来施救。

抬头看了一眼男虚弱苍白的脸色，举起手中佩刀，双手颤抖，却怎么也刺不下去。

佩刀入鞘，她转身走出房门。

“弦儿。”

“主人，您重伤未愈，还是不要管他了。”

然后她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脚步微顿，毅然向远处飞掠而去。

窗外细雨靡靡，小女孩学着母亲的样子，拿着一条小手帕，一针一线的慢慢绣着。

“阿娘，你看我绣的梅花好看吗？”女孩举着自己绣好的帕子向母亲炫耀着。

小女孩的母亲，看了一眼歪歪扭扭的针脚，若她不说，她绝对看不出这是一朵梅花。尽管这样，她还是鼓励的道：“弦儿绣的真好看，阿娘相信你以后会绣的更好的。”

隔着重重雨幕，她好像又看到了阿娘对着她，温柔浅笑。

双膝跪落阿娘墓碑前。

“阿娘，对不起，我找到了我们的仇人。可是我却无法为你报仇了。”

手拿起佩刀，落入自己腹部。

“阿娘，我来陪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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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儿。”苏沐手捧着紧抱冰冷墓碑的女子“你怎么这么傻，是我害死你娘亲，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手抚女子禁闭的眉眼，蓦然想起初见她时的样子。

那年他十五岁，刚晋升为金牌杀手，因为一次任务身受重伤，为逃避追杀，他慌忙躲进一户人家的柴房。

由于伤势过重导致昏迷不醒。

等他醒来时，身边一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好奇的望着他。

“小哥哥，你醒啦。”小姑娘看到他睁开眼，脆生生的喊了一句，接着又道：“你身上流血了，疼不疼？这是我上次摔伤，阿娘买来给我治伤口的，给你用。”

女孩手捧着一堆瓶瓶罐罐的药膏，在他面前，“我不知道怎么给你上药，我去喊娘亲来。”

女孩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去，苏沐伸手拉住女孩道：“别去，我自己会上药。”

“可是，会疼的呀，上次我阿娘给我上药好疼好疼的。”女孩睁着大眼睛，天真的说道。

“无妨，哥哥不怕疼。”

“哦。”女孩放下药瓶，坐在一旁看着他给自己上药。

三天后，他伤势好一些后就起身离开了那家小院。

他身为杀手，仇家众多，一直不敢与她靠的太近，可是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查到他曾在她家养过伤，导致她的母亲被人所害。

当他赶到时，看到的便是她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母亲怀里，身下泅染的鲜血越发鲜艳。

他以为，她与她母亲一样都已被人害死，伸出颤抖的手指，触碰她柔嫩的脸颊。

触感温热，他喜极而泣，小心翼翼的把她抱起拥入怀中。

如今女子身染鲜血，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蜷缩在母亲怀里的小女孩，如躲不掉的梦魇，曾经如此鲜活的生命，终是在他怀里凋零。

他带着她，回到银月楼。

“主人，她……”

“去把那枚复生丹拿来。”

“主人，那是续命的丹药，您上次重伤都没舍得吃，给她……”

“让你拿，你就拿，废话什么？”

“是。”青瑶不情不愿的转身去了药库。

洛弦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阿娘温柔的手抚过她的发顶。

她窝在阿娘温暖的怀里，口中轻喊着“阿娘。”

阿娘轻叹一声。

“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阿娘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不要为我报仇。乖，回去吧。”阿娘说完，转身慢慢消失在茫茫云雾中。

“阿娘，阿娘。”

她猛然起身，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银月楼的房间中。

这时房门打开，青瑶端着要碗进来。

“你醒了，这是你的药，喝了吧。”声音多少有一些不忿。

“为什么救我。”

“你以为谁想救你，要不是主人，我才懒得管你。”

“他杀了我阿娘。”

“你阿娘不是他杀的。”

“你说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初主人被人追杀，曾躲在你家养伤，不知是谁走漏风声说是你阿娘救了他，所以那些人才会想要杀死你们母女解恨。当主人赶到时你母亲已经被人害死，只来的及将你救下。这些年主人一直自责，他还为你报了仇 只是主人一直不敢告诉你真相。”

“不可能，我明明看到，我母亲身上有银月印记。”

“那是假的，只是凶手用来嫁祸的而已。”

洛弦坐在房中，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笑话，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都已经分不清了。

她起身来到苏沐房间。

“告诉我，青瑶说的都是真的。”

“对不起，当初若不是我，你们母女也不会遭此大难，若你想报仇，尽管来便是，只求你不要再折磨你自己。”

“呵……”她冷笑一声“即使如此，当初你为何不告诉我真像。”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能换回我阿娘的命吗。”她转身走出房间。

“看来我们终是只能错过，就此别过，相见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