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酒楼之十七：瞎子点灯2

江湖酒楼之十七：瞎子点灯2 江湖酒楼之十七：瞎子点灯2

        第二天黄昏，天又开始下雪。大雪。早就没客人了，福老板也交代我上门板了，可我心里象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坐立不安地等。连我自己也不知在等什么。

        终于，从远处奔来两匹马，马上两个青衣人，就是前天从这儿走掉的两个。这两个家伙一下马就快瘫倒了，拿出一两银子要两碗面，再叫拿些草料喂喂马。虽然我不喜欢青衣楼的家伙，可开酒楼的没有理由不卖饭呀，何况是用一两银子买两碗面的生意。原原本想早早溜回去的方小盘满心不高兴地嘟着嘴去后厨做面了，从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今天的面肯定得咸。

        我去喂马时，见那两个青衣人还不时地向来路张望，那个稍矮些的络腮胡子喘着粗气问道：“青面兽，你说，他们会不会追来？”那个稍高些的脸色和他的衣裳差不多一个颜色了，难怪叫“青面兽”，他也喘着粗气道：“追是肯定要追的，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能追到。我料定唐门此时还不敢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走到对面去，所以，铁定要将咱俩和熊胖子他们一样，灭口！”络腮胡子哆嗦了一下，颤声道：“熊胖子他们死的可真惨……‘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他们那招儿还真邪兴！要不是乘机伤了那小瞎子，说不定咱们也……要不，咱别吃面了，先走吧。”青面兽翻着白眼道：“要走你走吧，我是走不动了。量他们没那么快，他们没马，那个小瞎子又受了伤，又要追杀那个白吉昌，哪那么容易追来？”我听了一惊：蜡烛心儿受伤了？谁要追杀白吉昌？听他的说法，竟是蜡烛心儿他们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忽听一声冷笑，那个甜丝丝、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来：“没那么容易追吗？”我听出来了，是唐小雪！

        青面兽脸色更青了，翻身就往窗外钻，动作倒是一点儿不拖泥带水，而络腮胡子却惊得瘫在那儿了。突地,青面兽又一个筋斗翻了回来，口吐血沫，脸上是打死也不肯相信的表情，原来是心口被踢中了一脚。

        费舍我脸无表情地抱着蜡烛心儿走进来。我忙跑过去，紧张兮兮地问道：“蜡烛心儿，你没事吧？”蜡烛心儿脸色蜡黄惨白，蒙张纸都哭得过了，他挤出一丝笑容，低声道：“没大事，多谢小二哥挂念。……”

        青面兽低吼道：“你们，你，你……”他是问唐小雪。唐小雪淡淡笑道：“你们光听说过我‘小雪如丝’的暗器功夫，就没听说过我‘踏雪追风’的轻功么？”原来她对敌人也这么笑的，并不是光对我笑啊。

        青面兽喘着气道：“可是，可是，他，他……”他是指费舍我。费舍我淡淡道：“我既然叫‘瞎马’，应该跑得不比好马慢多少吧。”络腮胡子嘶声叫道：“你们不去追反水的白吉昌，追我们干什么？”唐小雪纤手指着青面兽道：“灭口呀，他不是说了嘛，你干嘛不信？至于白吉昌，你放心，他跑不了，恶人自有恶人磨！”说着脸上露出一种怪异的笑。

        忽听酒楼门前一人接口道：“死丫头，我替你追人，你反而在背后骂我！”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来了一个和唐小雪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只是口气比她冷。络腮胡子惊叫一声：“大、大雪满天！！！”便一头栽倒了。我过去一看，他竟然断气了！竟然被吓死了？！青面兽吐着血，呵呵笑起来：“你这胆小鬼，竟被吓破了胆，真成了胆小的鬼了！呵，呵呵……”一口气没上来，也剃头的拍巴掌——这就完蛋了。

        唐小雪拍手笑道：“好哇，唐大雪一出马，谈笑间吓死俩，威风啊！”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想来就是她的孪生姐姐“大雪满天”唐大雪了。唐大雪叹口气道：“白吉昌那家伙比狐狸还狡猾，我赏了他一枚雪花，却被他滚到山谷里去了！”唐小雪又淡淡笑道：“那也许是他命不该绝，就由他去吧。”唐大雪道：“我得赶快回去向惊蛰大哥秉报了，咱们做也就做了，可就怕接下去青衣楼直接对咱们唐门不利，得让大哥早有准备。你和不和我回去？”

        唐小雪摇摇头道：“你先回去吧，我要在这儿照顾蜡烛心儿，那白吉昌如果不死，很可能再来为难费老爷子和蜡烛心儿的。”唐大雪吐了吐舌头，低声道：“我的小祖宗，你什么时候心地这么善良的说？光听说你杀人来着，可从来没听说你救人！”唐小雪也低声道：“别乱嚼舌头了，这是人家刚认的弟弟嘛。人家头一回当姐姐，你不明白的。”

        唐大雪撇撇嘴道：“当姐姐有什么好处？我比你不过大半个时辰，就不得不做了你的姐姐，这些年没让你闹死！”唐小雪笑道：“要不你反过来管我叫姐姐！你们当哥当姐的不好好当，让我作个榜样给你们瞧瞧！”唐大雪坏笑道：“回头让爹和小娘再给你生个弟弟，天天尿你一身，有你当姐姐的瘾过！”唐小雪笑了：“要死了，什么也说！快走吧。”她俩说的声音很低，不过，我听的很清楚。我不是故意偷听，自从“偷天换日”教会我天听术，我想不用都不行。偷天换日就是……哎，下次再讲他的故事。

        唐大雪走了，她走的倒真快，没等我眨眼呢，人就没影了。方小盘这时才端了两碗面出来，呆了，道：“怎么要面的两位连命都不要了？”刚才这一切不过是煮两碗面的功夫发生的呢。

        蜡烛心儿和费舍我就在江湖酒楼住下了。我一有空儿就去看他。我每次去唐小雪都在，所以我也搞不清我是去看蜡烛心儿的还是去看唐小雪的。

        后来才听说蜡烛心儿正是被白吉昌打伤的，就在他们使出“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那一式的时候：那一式是费舍我在最下层，蜡烛心儿骑在他肩上，而白吉昌踩在蜡烛心儿的头上，四面八方的敌人都躲不过他们居高临下的合击。由于白吉昌一路故意留下痕迹，所以青衣楼没费什么周折就追上了他们，并以焰火传信召集了另外两个方向的人，六个打三个。本来再多两个也不怕的。可白吉昌在蜡烛心儿和费舍我一上来就杀了青衣楼两人的时候，突然假装失足摔下，蜡烛心儿急于去救他时，后心中了他一记“居心叵测”，才会重伤。另外两个是给恰恰赶到的唐小雪杀的。

        蜡烛心儿伤得真是很重，请了几个有名的郎中也没瞧好。唐小雪给他吃了唐门顶好的伤药“唐豆”，可他的情况好象并没怎么好转，总说心里闷，在屋里呆不住，闷得上不来气。费舍我像个慈祥的爷爷，整天抱他下楼，坐在门前看柳树，他说再过半个月，开春了，柳树发芽了，蜡烛心儿的伤就会好了。唐小雪也整天陪着他们，真像个姐姐那样照看着蜡烛心儿。

        那天，费爷爷教蜡烛心儿唱儿歌：“傻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要媳妇干啥？点灯，说话儿，吹灯，作伴儿。”蜡烛心儿叹口气道：“爷爷，我也想要个媳妇，反正我看不见，也不用点灯吹灯那么麻烦了，就想她能陪我说说话，做做伴。”费爷爷低低叹了口气，我也叹了口气，蜡烛心儿恐怕不能好了。唐小雪轻声道：“蜡烛心儿，等你好了，姐姐给你做媳妇，好不好？”蜡烛心儿那一直迷蒙的眼睛好象闪亮了一下，他咳嗽了两声，道：“你有没有骗我？”唐小雪犹豫了一下，轻轻拉住他的手，道：“姐姐不骗你，姐姐陪你说话，陪你做伴！”蜡烛心儿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得那么开心，那么有自信。

        今年春天似乎来的早。门前的雪化了。柳树发芽了。可蜡烛心儿的伤却仍然是老样子。费爷爷仍每天抱他下楼。

        蜡烛心儿忽然说：“春天来了吧？可我却看不见。要能看一眼春天再死该多好啊。”唐小雪落泪了，她说：“蜡烛心儿，姐姐把自己的眼睛给你好不好，姐姐让你看春天！”蜡烛心儿笑了：“好姐姐，眼睛哪能给来给去的？你给了我也没用啊。”唐小雪点头道：“能的能的，五毒神医就说过，要是死人的眼睛趁热换上，可以让盲人复明的！呀！五毒神医！”她好象想起什么来了，急得叫起来。

        蜡烛心儿自顾自道：“我最难过的不是看不见春天，而是看不见你！可要是你把眼睛给了我，那你就没眼睛了，就不好看了，我还不如不看见你呢。”唐小雪却冲费舍我叫道：“爷爷，五毒神医就在这儿不远，我们怎么把他给忘了？他一定能治好弟弟的病！”我恍然大悟：“你是说‘悬壶不济世、妙手懒回春’、人称‘五毒神医’、又叫‘见死不救’的宁无命？他是在离江湖镇不远的一个山里，据说很难请的。”费舍我冷冷道：“不用去找他，他要是肯救人，就不会叫‘见死不救’了，我的眼睛也不会瞎了六十年了！”唐小雪急道：“不管怎样，总要去试一试啊！”

        还真让她试成了。不过，听说很费了些周折。开始，唐小雪甜言称颂、软语苦求、以毒相逼，可宁无命就是不为所动，直到后来唐小雪答应了他一个条件，他才出手救人。说是一个条件，可明明是一串：因他早先欠过唐家一份人情，这次，不仅要一笔勾消，还要算唐门欠他一个情；还有，唐门以后再有什么事，他都一概不救；而且，他还向唐小雪索要了十三种唐门之毒的独门解药----那可是唐门的不传之秘啊！可是，唐小雪一一答应了。于是蜡烛心儿的病就好了。据说是当天就好了，自己走着离开宁无命的药王居的。可能是吹的悬了点儿。

        这些都是听曲先生和过路的江湖中人说的。——开酒楼就是这样好，什么消息都能听到，甭管真的假的。真的，要不你也开个酒楼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