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点灯

瞎子点灯

（一）

又下雨了。

天早早的就暗了，外头又闷又热，几声惊雷炸响，棚里的老牛哞哞叫。

起风了，雨水从窗外灌了进来。李媳妇方下手中正在缝补的衣裳，起身去关窗。雨水打湿了她的鬓发，她随意的将碎发绕到耳后，露出了一对精致小巧的碧色耳坠，倒衬地她的肌肤愈加的晶莹雪白。

她公躺在竹椅子上，面上的小黑墨镜戴地端端正正，手里把玩着一个大肚茶壶，整个人随着窗外的雨声摇晃。

一道电光打下来，照亮了整个天空。

李媳妇一惊，细细的绣花针就刺破了手指。流出的血珠把李媳妇手里的白衣服染出了一小片的红。她往窗外瞧了瞧，外头黑不溜秋的，挂在屋下的灯笼都给风吹灭了。

她再瞧瞧她公，老头子精神饱满的在躺椅上吞云吐雾，嘴里还哼着乡里的小调，丝毫没有睡意。

“凤儿啊。”她公喝了一口凉茶，说：“雨大嘞？就甭管外头的灯笼喽！明早起来弄也成。”

李媳妇道了句好，一个不小心，针又给插手里了。

“凤儿啊，你说大龙最近一次给你写信啥时候的哇？”老头问。

“个把月前吧，还给了点钱。”李媳妇小声的说：“怕是他没几个月是不回来了，南方这边做水。”

说完，她又伸出头看了看窗外。

雨越下越大，打地一栋小木头房子都在响。远处隐约出现了个打伞披蓑的农人，小小的红灯笼在风雨里无力的摇晃。

李媳妇舒了一口气。

“凤儿啊”老头又开口了，说：“你男人在外头当土兵不容易啊，咱公媳两人得好好把持这个家啊，不能叫他操心。”

李媳妇听的心惊肉跳，瞧他公，又看不出什么表情。

“给人做针线不容易啊。”她公扶着人高的竹杠子站起来，道：“公睡了，你也早点歇吧。”

李媳妇答应着。桌上豆丁大的灯苗儿把她碧色的耳坠照的动人。

在她公摇摇摆摆的回到卧房后，李媳妇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计，蹑手蹑脚的起来，然后悄悄地点亮了屋檐前的红蜡烛。

（二）

老李瞎子夜里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摸背，一把的细汗。他起身在床边的小桌上摸索着火匣子，又突然想起来其实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老李突然觉得有点心酸，他摸了前胸的一枚护身挂件，叹了一口气，道：“瞎子算命，算天算地，算不了自己。”

他儿子很久没回来了，外头打仗也不晓得是死是活。家里主要就靠一个婆娘把持。打南边来的小女子，就只会几手针线活。

屋外的狗叫的很厉害，和疯了一样。老李瞎子心里一动，哆哆嗦嗦的把小油灯点上。

亮光不大，小小的光晕倒是刚好可以照到桌上红朱砂写的黄符。近几个月来找瞎子算命的人多了起来，虽然钱收的很少，但总要比之前的好点。

瞎子手一晃，油灯被他撞了一下，几滴滚烫的油就滴在瞎子干枯的手上，瞬间就是钻心的疼。他忍住，愣是一声都没坑。然后在桌子上摸来摸去，最后从一堆黄符中摸出了一把带锈的小刀。

雷打的越发的响了，空气里的热气叫人不舒服。瞎子的额头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汗珠，抓着刀的手紧绷地发白。他听见外屋有东西在响，窸窸窣窣。

这年头耗子还有人胆了！

老瞎子，一阵怒火上心，带着小刀撑着竹杠就往外走了。

（三）

李媳妇屋里的灯早灭了，房子里一股湿漉漉酸溜溜的气味。

老李瞎子杵着竹杠子推开屋门时几乎没声响，他跟鬼一样的站在那里。李媳妇还啥都不知道，光溜溜的身子和上了骡马车一样颠簸，两个猪尿脬一一样的奶子还在摇晃。

她身底下的男人倒是瞧见了瞎子，倒反而显得更加肆无忌惮，长茧的手去揪李媳妇的屁股。

“凤啊，喘的咋厉害？不睡呀？”瞎子问道，藏在后头握刀的手已经渗出了血。

李媳妇的心瞬间一跳，全身都换上了冷汗。她连忙去拾地上的衣裳，却被身下的男人一把捉住。那男人朝瞎子呶了嘴，又指了自己的眼睛，然后一脸邪笑的将手按在李媳妇的胸上揉搓起来。

“凤啊，你咋不说话嘞！”李瞎子笑眯眯的问，竹杠子再地上一下又一下的敲，越敲越重。

“爸。。。天，天热。”李媳妇越说越心虚。

“下着雨呢，窗打开就凉了。”她公说。

屋里黑黑的，李媳妇开始抽抽搭搭的哭起来。那男人也没了兴致，偷偷的拿了衣服，从地上慢慢的挪出去。经过瞎子身边的时候正好对着了瞎子空洞的眼，那男人心就凉了。再看看瞎子的后背的小刀，没命似得便冲了出去。

外头还在下雨，雷声惊人。

“爹，大龙要不回来了咱怎么过。”李媳妇越哭越凶。“我一个女人除了给人家睡我能怎么办！”

李瞎子一听气头就上来了，握刀的手高高的举起来，却停在了半空再也无法下手。

“爸，你杀了我得了。”李媳妇抹了鼻子，塌塌的瘫坐在床上说：“这日子我也过不下去了。”

瞎子终究是没动手，“啪”的将手中的刀丢在了地上。“去，你去把家里的灯都点上！”

李媳妇不解。

“我虽然瞎了！心可是明的！”瞎子敲着竹杠说：“以后每晚都点灯！点的亮亮的！”

屋里的灯亮起来了，窗子上倒映出李媳妇丰腴的身子。

“凤儿啊，你要相信啊。”瞎子说：“大龙会回来的。”

他突然觉得心头涌上一股悲伤，他重复说：“回来的，真的会回来的。。。”

“咱要点灯啊，给大龙回家照路。”老李瞎子说着，就流下了两行浊泪。

然后他抱着头慢慢的蹲了下来，屋内昏暗的灯光把他发白的头发照得无比的苍老。

屋外的雨渐渐地小了，屋内的灯却显的越来越亮。可是屋檐下的红灯笼却不知什么时候被风雨吹灭了，在外头孤零零的滴着水。

四周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