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4日遇见云妮
亲爱的哥哥:
当我写下这封信的时侯,您已经离开我整整24天了,对,就在大年初四的晚上,您走了,悄无声息的永远离开了我们。
您一向寡言,从不善于表达自己,只是默默的做着您认为该做的事,负担着长兄的责任。
从我记事起,你就是那个英俊挺拔的青年了,毕竟你大我九岁,在我的眼中,你就犹如家中的顶梁柱,代替着父亲的位置,给予我们兄妹无尽的呵护和依靠。
记得那时正在读书的你,一边上学一边干农活,家里的一切重活苦活都是你稚嫩的肩膀来扛住。母亲体弱多病,父亲远在云南工作,您是母亲的帮手,更多的时侯确切的说您是家中的支柱。
七十年代的农村,村民们还是集中在一起干活,由队长统一分配工作,记工分。那些家中壮劳力多的人家,往往是干得多也分得多,同时他们也爱欺负家里没有劳动力的人家。
既便是同姓宗族的叔伯兄弟们也会看人下菜,这是他们使坏的惯用伎俩。在队里挖沟修渠的劳动中,最能看出人性的恶。
在分工时,队长往往是将三人分为一组,两男一女,哥哥常常都是那个推车的人,女的在前面拉车。平路还好,可往往越往下挖,河沿就越陡,推着一车土就越难上坡,再遇着个使坏的搭挡,上土时恨不得跳上去踩两脚的主,满满的一车淤泥,从沟底要推上来,真的是要使出全身力气了。
一天,我和姐姐放学路过哥哥干活的地方,远远的看着哥哥推着一车土,正使劲的往上推,前面的那个姐姐低着头拉车,无奈,土装的太满,坡陡又滑,哥哥趔趄着,小腿不住的打着颤儿,努力想到达坡顶,可最终还是脚下打滑,身子一歪,连车带土的翻了,哥哥则也跟着跪了下去。
姐姐和我看着这一切,拼命的跑向沟顶,带着哭腔去拉哥哥起来,我分明看见哥哥手上冻裂的带血的口子。
您起来后,拍拍身上的土,冲我和姐姐一笑说:“回家去,天冷,刚看到的,回家不许说。”
您不准我们说,怕母亲心里难受,其实,母亲早就偷偷地跑到干活的地方看过了,也曾偷偷地在背地里抹泪。
哥哥,这是您不知道的,今天我告诉了你,母亲最疼爱的孩子就是您。
当然,也有母亲不知道的事情。当年,物质匮乏,生活艰苦,我们家每日三餐多半是吃红薯稀饭,煎饼和掺了玉米面的馍馍,好在还有父亲寄回家的每个月十元宝贵的钞票。
既便是这样,在修沟挖渠出苦力的那段时间,母亲总是要保证出苦力的您先吃饱,我和姐姐总是呲溜呲溜的喝着稀饭,当我眼馋的盯着筐里的煎饼咽口水的时侯,妈妈的一个眼神,我就心领神会的转移了视线,专注的抱着大碗,喝着能照出人影的稀饭。
您总是抄起一个煎饼,边走边出了家门,到门囗,叫过我去,将煎饼一分为二,给了我和姐姐。
这件事,母亲也是知道的。您以为母亲不知道,在您叫母亲煮稀饭多添碗水的时侯,我分明看到母亲眼中的泪。
从那以后,当您在门口叫我的时侯,我和姐姐总是装作听不见,哥哥,今天我告诉您,我和姐姐是故意的。
还记得那年冬天,您因为生冻疮,手掌又红又肿,肿得像个馒头似的,让母亲很着急,总是催促你去卫生院看看,打个针吃个药消消肿什么的,你总是说没事,愣是舍不得花一分钱。硬是按着民间验方将香油烧热,擦抹手掌,断断续续一二个月,红肿的手掌才好起来,那些天,您仍然天天去干活,没有耽误一天的工分。
到年底你的工分比往年高出了很多,家里分了许多粮食,记忆中从那以后我们不用每天都吃稀饭,煎饼可以吃了,偶尔的还能吃上母亲蒸的白面馒头。这些都是您的功劳,大概也是您那个年纪心中的希望吧。
也记得那时你和母亲都要干活,弟弟没人带,母亲打算让我辍学在家帮忙,是哥哥您做通了母亲的思想工作,我才得以继续上学。现在想想,如果当年不是您的坚持,现在的我是不是还会写字,是不是早已成为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妇。
哥哥,感激的话我们兄妹从没说出口过,因为羞于表达,虽然我时常心存感激。现在,借着这封信,我想对您说声:哥哥,谢谢,您辛苦了。
到您十八岁的时侯,光荣的参了军,整个大队只验上了三个人,您是其中之一。那时候能到部队跳出农门,是多少农村青年的梦想呀。
那些天,村人们津津乐道的是您入伍的事,有祝福,有羡慕、也有等着看笑话的。
一个体弱多病的女人带着年幼的孩子,在靠工分吃饭的年月,要怎样才能吃饱肚子呢,有人开始等着看笑话了。
当您穿上军装准备出发的时侯,仍然不忘把家中的水缸挑满水;交待我和姐姐每天上下学的路上,割一蓝子草送到生产队去,我们家的工分上就会多出两分;遇到难事,去找本家那个当教师的堂哥以及村东头那个王姓的你的同学。
那天,在您离开后,母亲送了一程又一程,哭了一次又一次,在风中凌乱的头发,仿佛白了许多。我也分明的看到哥哥一次又一次的回望家乡的路,那里饱含了多少的不舍和牵挂。
哥哥,您参军去了遥远的新疆,成为了一名汽车兵,全家人是多么的高兴,开汽车可是个技术活,也就意味着从此脱离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母亲在牵挂你的日子里,也终于将笑脸露了出来。
只是哥哥您不知道,在您离开家的那几日,您养的大黄狗不吃不喝了好几天,静静地趴在院中的那棵枣树下,没有了往日神气活现的神态,母亲生怕它有个意外,特意交待我们要照看好它。您也不会知道,西院二大爷家的二个儿子,多次欺负我们,一次又一次的拼命打伤大黄狗,我和姐姐为了大黄狗哭过多少次;您也不会知道,每当水缸里没水的时侯,我总是站在门口向井沿边张望,看到有人去挑水,就喊来姐姐,一个提桶,一个扛着扁担,屁颠屁颠的奋力跑到井边,好心的叔伯们帮我们打上水来,姐妹俩吃力的抬着水,晃荡一路,到了家水也就剩下半桶了。
您更不会知道,每当收到您从部队寄回来的十元钱时,母亲都会痛哭一场,仿佛只有大哭才能缓解对您的想念和牵挂,之后的好多天,母亲都不舍得动用您节省寄回来的钱。
之后的事,哥哥您都知道了,终于在我九岁那年,全家迁回了云南,和父亲团聚。
父亲常说,因为武斗那几年,为了躲避动乱才将家人迁回农村老家,不曾想却让家人受了那么多的苦,我想那也是无奈之举吧。
哥哥,这些年您挺不容易的,作为兄长,您尽您所能呵护我周全。忘不了,您复员回云南;工作,结婚、生子的点点滴滴。
您跑长途运输的那几年,我正好在昆明读书,您总是会绕道去看我,给我送钱,买水果给我;每年的学费,早早的准备好,不叫家人为钱操半点心。
后来,家中姊妹读书,工作、成家,生活条件慢慢的好了起来,父母亲走在慢慢老去的路人,你的双鬓也泛起了白发。
再后来我们一起送走了离世的双亲,成为了没有父母的孤儿,你又再一次的担起了兄长的责任。
每年过年,您总是召集弟兄姐妹齐集一起,来个大聚会,或是在哥哥家又或者是在我家里,无论哪一个姊妹或侄子辈的,又或者离家多远,也总要赶回家团圆。
忘不了在今年的1月28日,我做阑尾手术住院的日子,本来就身体不好的您,却坚持在医院陪床,换老王回家休息一晚。
您躺在病床旁的长椅上,和我随意的闲聊,聊起您退休后的日子;您的外孙女;我的工作;王梓同学的考研分数。
那一夜,大概是我住院以来睡得最不安稳的一晚,一会担心您的血糖,一会又怕毛毯薄您冷着;好不容易看到您睡着,我这边又要起夜,尿意将我唤醒,可我实在不忍心将您叫起来。在病床上好一阵折腾,忍着痛,翻向左边,挣扎着要起来,伤口撕扯着疼,以失败告终;翻向右边,伤口依然疼,再一次挣扎,又一次失败。
我必须自己起来,一定不能惊醒您。
终于在我咬着牙,用双肘抵在床上,双腿卷曲,双脚用力蹬在床沿上猛的一挣,最后,终于在术后第三天,自己下了床,挪到卫生间。
看到您静静的睡在我的床边,时光仿佛回到了我的童年时代。堂屋里的大床上,母亲,姐姐和我;旁边是你的单人双,劳动一天之后的您,和母亲汇报下您的学习和这一天挣下的工分,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
你最记挂的是王梓的考研成绩何时下来,比我这个当妈的还操心。明明告诉说要到2月15日才查得到分数,却要隔三岔五的问个不停,以致于王梓笑说:大舅您还能不能好好聊天啦,要故意刺激我的小心脏嘛。
这就是我的哥哥,一生勤劳又善良的大哥。明明2月4日我们还在一起过年,兄弟姊妹围坐在一起吃团圆饭,初一,初二我们仍然在一起渡过的呀。
可是初四晚上,您就无声无息的离我们而去,没有一句言语,没有一句交待,就狠心的放下我们,放下您牵挂的人,走了。
哥哥,你在天堂和母亲相见了没?她们还好吧?
您也要放心的去吧,您实在是太辛苦太疲惫了,和父母团聚,也是您最大的心愿吧。
别再有什么牵挂了,以后的日子,我们兄妹依然会像你在世一样,互相帮衬照应,您在天堂也要好好的。
最后,我要告诉您,王梓同学的考研分数下来了,350分,当天他就跑到公墓您的坟前,捎话给您了,你应该收到消息了吧。
他从公墓回来,眼晴是红的,我说你哭了,他回答说没有,我知道他是骗我的,怕引起我伤心。其实,伤心是一定的,难受也是必然的,直到今日,我们兄妹依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我家里有您的身影,家中的那棵吸水绿植是您买的,老王说看到这棵绿植就好像见到您一样,以及年前您送他的佛珠手串,都会让我们睹物思人,想起您的音容笑貌。
哥哥,这是我第一次给您写信,却是在您离开人世后,想不到我们兄妹竟以这样的方式回忆我们的生活,以前的种种点滴仿佛就在昨天,不曾离去。
依稀记得在院中枣树下您给我洗头的情形,您摊开手掌将小弟高高举起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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