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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她有很多话想说,却也只是沉默着。
放假了,我决定出去转转,放松放松心情。可是这对于一向爱宅的我来说真的是个难题。最后我还是选择了回母校的列车,去旧日的那些树荫和亭台下暂且小坐。
我和我的女朋友,哦不,前女友,描述过我那充满爱的校园,校园依山而建,站在学校九号楼的楼顶——也就是学校的制高点,俯视校园的时候,校园几乎就是绿色的海洋。
我并没有来得及带她一起回我的母校,我孑然一人从那里奔向家园,如今又将是形单影只回归母校寻求慰藉。
车站四处是红的绿的灰的黑的行李箱,厚厚的羽绒服和大衣还有不是那么透亮的棉鞋皮鞋皮靴和雪地靴。谈话声,候车厅电视的广告声音和手机平板里的综艺节目电视剧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挨挨挤挤地涌过来,却没有一种能听的分明。香烟,瓜子,薯片,泡面,开水的味道一同混在空气里,我的喉咙越觉得发痒了。我清了清嗓子,清嗓子的声音同我呼出的白气一起,在离我的嘴巴不到5厘米的距离就被空气吞没了。
我习惯性地戴上耳机,这样耳朵里会清净一点,车站就显得不那么拥挤了。
比较幸运,还有些座位空着。我坐下来,斜靠在座椅上,头抬着看向车站的楼顶。车站最明亮最宽敞的地方,不是地上,而是我们的头上。抬着头,看着车站高而空阔的楼顶,我就注意不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头顶的钢铁构架冰冷又坚固,一盏盏灯散着清冽的光茫。
这样的设计真好啊,可以减轻人的压抑感。好像许多的大厅都是这样设计的,医院,政府什么的,还有售楼处。售楼处的大厅上的那个大吊灯,看一眼就觉得晃神。晃着晃着,我就背上了该死的房贷。
我看着车站的天花板,觉得车站是空旷的。不过这种空旷感还是被身边渐渐多起来的人给一点点侵吞掉了。我的车还有半小时要开了,人们开始排起了长队,我好像看见一种叫做紧张的情绪凝在了一起。
人在奔波的时候,总害怕赶不上车赶不上会议赶不上节日赶不上婚礼赶不上葬礼赶不上见到自己亲人的最后一面。倒不像是人赶时间,是时间在赶人。
这害怕的情绪感染了我,我也觉得屁股下的椅子坐的有些不安稳了。但是心里想了一下,我只有一个书包,不用怕进了火车没处放行李箱,晚进也没关系,再坐一会。于是我挪挪我的屁股,就当是把我的心也挪了挪,好像这个动作能让我坐得安定一些。
人越聚越多,那些头颅有的明显不安地向上伸长,向前倾着。终于工作人员来了,开了闸,放了水。我站起来,尾随着人们进站去。
我的位置在车厢的头尾处,离厕所近。我觉得挺好,在车上,没什么问题比生理问题更大更需要解决。
我几乎是最后几个进来的,靠窗的位子,也就是我的邻座,已经坐着一个女孩,黑色长卷发,黑羽绒服。
她靠在椅子和墙面的垂直角上一动不动,应该已经坐了好一会了。车厢并不冷,但她还是戴着羽绒服的帽子,帽子很大,蓬松的烟灰色毛领垂下来,挡住了她的上半张脸,她的下巴埋在厚厚的灰色羊毛围巾里,我只看见她的嘴唇,有些亮,应该是涂着唇膏。红色的耳机线从帽子里伸出来,然后伸进她怀里书包的一侧口袋里。她双手十指相扣,拥着那个墨绿色的书包。
我感觉到,她有很多话想说,却也只是沉默着。
她是斜着坐的,右腿伸到了我的座位的正前方。我也就稍微侧着坐了下去,腿稍稍向列车过道侧着,不过这似乎还是惊动到了她。
眼角余光看到她转过头来,用她烟灰色的大毛领看了看我,很快的把腿缩回自己位置的正前方,然后稍微站起调整了坐姿,坐得稍微端正了一些,头和肩膀仍复靠在车墙壁上。
我又把屁股挪了挪,每当我有些不安心的时候,我就喜欢做这些无意义的动作,比如扶一扶眼镜,摸一摸耳朵,拉一拉袖子。
我等着列车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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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我们这种年龄,除了婚恋和工作,还能有什么破事儿呢?
车开了。
我好像应当做点什么,比如刷微博刷抖音或者来一把吃鸡,但是又好像全无心情。
车厢里乱哄哄一片,正值饭点,餐车走了第一遍。我从来不吃火车上的饭,虽然没吃过,但我就固执地认为那饭不好吃。
意外地,旁边的女孩动了。
她飞快的掀掉了她的大毛领子,喊住餐车,要了一份饭。
我拿起我的矿泉水,喝了两口,我并不饿,只是饭还是有点香。
她吃完饭,把饭盒搁在桌上。但是她又迟疑了一下,把饭盒拿起来,然后站了起来:"不好意思,让我走一下。"她嗓音滞涩,带着明显的不自然。这和我一样,我和陌生人开口的时候也是这般。
我赶紧站起来让到一边。
她清了清嗓子,然后用更自然的声音跟我说:"帮我看下包,谢谢。"我说好的。
然后就再也无话。她依旧把自己包的只看见嘴唇,一动不动地坐着养神。我坐着,翻着手机,百无聊赖地随便看看。
背后的车厢,一片哄闹。不过我这个角落,暂时很安宁。
这安宁应该感谢对面的小夫妻怀里安睡的小女孩。
不过没过多久,她就醒了,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哭了,哭声一下子就把背后所有的哄闹声比下去了。我的耳机的防线在这哭声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但我还是忍受着,看着小夫妻手忙脚乱地哄着他们的宝贝。
旁边的女孩又掀掉了她的大毛领子,她拿出了她的电脑,开始放电影看。我也就在一边斜着眼看了一会。
她看的是《血战钢锯岭》。不多时,她注意到我也在看,又是一迟疑,她把右耳耳机摘下,递给了我。
我道声谢,接了耳机。我有些惊讶她看到战争场面的时候的淡定,和她刚刚靠在座椅跟墙壁上一样镇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我记得我的那个女孩,当时牵着我的手看完电影,道斯和战友们刚上战场的那一段,她握着我的手握地最紧,有一两个镜头,明显还让她吓了一跳。
道斯救人的那一段,这个女孩拿纸擦着眼泪。她肯定是感动到了,不过我什么也没做,我也什么都没说。我开了口,反而打扰了她落泪。
电影看完了,我把耳机给她,她笑了笑: "这电影还挺感人的。"
我说是,我看了不止一遍了。
她说还看吗,我电脑里还有电影。
我问什么电影。
她好像感慨一般地,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吐出:"《敦刻尔克撤退》。"
"还是战争片?"
"是啊,怎么?"
"没怎么。就是……女孩子,不应该看看小清新,文艺片什么的吗?"
她又笑,那些电影,情情爱爱的,就会瞎矫情,不想看。《敦刻尔克》,你看吗?还是歇会?
"歇会吧,血战钢锯岭太长了。"
"好吧。那我也不看了。"
我感觉我的路上,应该是多了一个暂时的同伴。我们都得坐到第二天的早上,不过她在我前一站。
短暂的沉默。
我习惯性地叹了口气。好像心里轻了一点。
"你是回家的吗?"我问。
"不是,出来玩啊,散心。"她又吐了一口气,"你呢?"
"一样,散心。"
"别告诉我,是失恋一类的破事。"
"就是这种破事。"
"哈哈,也是。"她整个人活泼了一点。但她又带着一点嘲讽的语气继续说,"我们这种年龄,除了工作和婚恋,还能有什么破事呢。"
"那你又遇着什么'破事'了?"
"我能有什么破事呢?"她的声音矮了下去,"我就是——闺蜜结婚了,我出来躲躲呗。"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我没有说话。
"我要是不出来的话,可能就要被抓过去当伴娘了。
这其实很正常,作为好朋友的话。可是我现在做什么都没有心情。我给她发了红包,我说我要出来,老早就把票买好了。她让我把票退了,以后再出来玩,这是她一辈子的大事。
我其实跟她说的时候是在撒谎,我就是不想去参加婚礼,我那会儿压根就没买票,我也知道她就快结婚了。
我可能还是不太善于撒谎。我最后还是告诉了她,我没有心情,我比较难过。她后来也没收我的红包,她说我结婚你不要让我不开心,她收了红包也会很难过,因为她结婚的时候是她好朋友最难过的时候。
我就没有再给她发红包,以后买礼物再送给她好了。
不过我自己说要出来玩,就当自己圆个谎,自己还是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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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还没结婚,就开始凑合,真是难过啊。
"听我说话是不是有点无聊?"
她原来垂着的头抬了起来,右腿叠到左腿上去,然后把手放到桌上,朝着我问道。
然后她理了理她的刘海,左手抬起撑着她的脸颊,调整了下她的位置,稍稍侧过来向着过道的方向坐着。
她看了看我,又收回目光,看着她眼前的某处。
"没有……你说吧。"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只是好奇她说的"难过"是什么。
"那我说了,反正,你也不认识我,我反而可以说。
唉,从哪里说起呢。这真是个问题。往简单了说就是失恋被甩呗,只不过过程有点复杂。
本来吧,我也是快要结婚的人了。我年初订了婚了,不出意外的话,过了年我也快该结婚了。
其实我根本不向往结婚。那男孩是别人介绍的,个子好像比我还矮一点。好像在我们那,我几乎就没怎么见过175以上的男的。
平心而论,他平时对我也算很好了,出去吃饭买衣服我从不掏钱,我只买了几次电影票。但是总觉得就是差点意思。就好像我对他不是那么喜欢,他其实也不是那么喜欢我。只是彼此学历什么的也还相当,也就那样凑合着一起了。
还没结婚,就开始凑合,真是难过阿。
让我觉得最奇怪的是,他从来不跟我谈结婚的事情。只有他妈妈提了一次拍婚纱照的事,然后就什么也没提。
订婚订了大半年,不谈结婚的事,我心里觉得很不踏实。而且我后来可能也做了一个也许错误的决定,我一直问他家要一套房子。我看出来他家里是不想买房的,我想着他家实在不愿,那就散伙。
其实我自己有房子,我每个月要还的房贷比我的基本工资还高一点。我现在就靠着我的年终绩效在过日子。反正我每个月花钱也还好,不算多。
不过我还是坚持要房子,无论如何,我也不想同他妈住一起。他妈妈……说不来,让我觉得别扭。
我现在想阿,这个"他妈的",这个脏话是不是一个儿媳妇发明的……他妈到底是他妈,不是亲妈。
他妈的……
咳,其实订婚之前我也没想要房子。不过以后不管跟谁谈,我就要想想好这个事情了。该提的就提提好。
反正,后来,就是到了中秋的时候,他提前两天去我家送节礼,那天到家差不多八点多了,我妈有点不太高兴,她说按我们家那边规矩,送礼一般不会晚上送,除非家里有老人过世了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然后我妈就跟男孩儿说了些话,还讲到了买房子的事,他也就说考虑考虑之类的话。但是后来上了车,我怪了他一番,之前中元节,就是鬼节,去他家吃饭也是晚上去。大晚上的,鬼节,在外面跑。我妈也说,中元节应该是带我去吃早饭。
那天被我怪了之后,他两天没找我。第三天我把他拉黑了,把他妈电话也拉黑了。我跟他交往大半年,这是第一回拉黑。他要是想找我,还不是轻易地很,他知道我上班的地方,也知道我大概住在哪。
但是他打不通电话,他竟然直接就带着他妈,他姨妈,还有媒人,直接去了我家。这中间媒人还给我打了一次电话,他也没有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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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大人有时候,自以为是得不像话。
"我觉得他可能就是不想跟我谈了。我把他拉黑了,这不是应该是我们俩的事情,由我们俩自己解决吗?
他倒好,一有事就回家找妈妈去了。他妈妈也好,一有事就找姐姐。他妈妈有四五个姊妹吧,反正我到现在都没认得全,每次两家商量事情,他总有这个姨妈或者那个姨妈在场。我家就只有我妈跟我,我爸是基本不在家的。
特别是买金子那一次,他带了他妈,他妈带了他姨妈,他姨妈带着一个认识的人,那个认识的人还找了个人。说是为了省点钱。够小气的。我应该早跟他断了才好。
那天他们去了我家,我妈也莫名其妙。我也不在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后来他家里人把中秋的礼都拎回去了。
我后来发微信问他,是不是那天决定要跟我断掉关系,他也没回我。
总之那就算是分手了吧。
但是那都不算什么事。
谈恋爱嘛,总是要分的。
但是问题来了,订婚的彩礼钱没有解决,十几万呢。那天我妈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还听见她在电话那头喊,你们别走啊,别走啊,事情还没有解决好。
我妈也真的是一点都不干脆,直接说彩礼的事没解决不就好了,说话总是拐弯抹角的,人家人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当时事情闹得那么僵,谁愿意猜她到底要说什么呢。
不过当时他们人都走了。然后应该是回家商量怎么拿回彩礼钱去了。
那男孩甚至还去查法律把关于彩礼的条文发给我看。反正他家各种放话,找人,打官司之类的。
分开才不过几天,好像他跟我之间的大半年,就一下子一笔勾销了一样。
他的反应速度,快的超乎我想象。好像就一直准备着分手事宜一样。他还保留着我提到房子的聊天记录截图,有的气话的截图也留着。
这就是他最开始自诩的"好脾气"吧,明里不动声色,暗里把杀我的刀都藏好了。
后来国庆放假,他家里人找到我家门上来,那天还来了一个据说是男孩儿的孃孃,还来了一堆人。我之前从来不知道他有这个孃孃这号亲戚,染个红头发,说他家出的彩礼钱是借的她的。坐了没五分钟,就开始骂。
这女的还有个习惯,总带个茶杯。她有个技能,就是冲别人喷水,跟个葫芦娃似的。
后来我报警了,然后我们家旁边一个也差不多类似痞子的人吧,他媳妇跟我妈处的还可以。他见警察到我家来,怕我家出什么事,进来看看,那男的那天穿个短袖,我以前也没怎么注意,他还纹着两条花臂。
警察开始还蛮凶的,看见这人好像就收敛了一点,他们都认识。反正他把那红毛女怼了一阵,最后把男孩一家给轰走了。
其实他们家意思很明白,要我家承认是我们家悔婚,他们好名正言顺的把彩礼钱要回去吧。但我们家偏又认死理,我自己也觉得我是莫名其妙被分手了。
据说男孩家悔婚是不好要回彩礼钱的,女孩家悔婚可以。
我们家里人一直劝我妈把彩礼钱退了,因为他家人真的很麻烦很无赖。现在又冒出来这么一个红毛女妖怪。
其实他家要是有商有量的办事,事情也不至于那么麻烦阿。唉。
但是我妈就说钱不是那么好还的。大家都说有双方媒人在,让他家写个条就好了。我妈不,她要双方各自有个证人在,比如村干部什么的。
我们村的干部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说这事明显他家不对,彩礼钱不应当还,我妈去请村干部村干部还各种忙。男孩家更麻烦了,说请律师来。都是简单事情复杂化的主,一个比一个麻烦。然后,礼金的事又耽搁下来了。
我那时候真的着急,我跟我妈不知道吵了多少架,让她还了这钱,我感觉不还肯定很麻烦。但是她总说,她心里有数,心里有数。
村干部也说,没事,没事。
大人有时候自以为是得不像话。
唔,说的我不是大人一样。我不是,我还是个宝宝。
反正最后啊,倒霉的是我这个宝宝。
红毛先跑到单位找我们领导,要领导做我思想工作。
没多久,他妈他舅妈,不对,好像是姨妈,还有那个红毛还有一个男的,不知道是他什么亲戚,找到我租的房子闹了一通。他家亲戚太多。受不了。
当时把我的门锁都给扭坏了。
而且当天他妈跟他舅妈还一直说,这家主家看上去没人住。摆明了趁我落单来恐吓我。后来我报了警,房东也回来了,他们才走。
那男孩那天也在,他真是个贱人,领着家里人来恐吓我。
当时好几个邻居来围观,都问我怎么会看上这个男孩,长得又不好看,让人瞧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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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坳里没有食吃......
“但是这事总归要解决吧。应该是十一月十六号吧,反正是个星期六,两家约了谈这个事情。
我妈提出要求,他家就他跟他妈,我家就我跟我妈,再带两方各一个媒人在场,反正两个爸爸都是不在家的。其他人一律不要在场。
他们当时答应了,但是去了约定的饭店之后,他姨妈又在。我妈当时就要走人,后来他家埋伏在附近的一堆亲戚就全出动全都过来了……
然后在饭店楼梯口吵了好久。他家人拦着我妈不让走。店家又要做生意,后来干脆就去附近的派出所去谈这个事。"
唉,真是无语阿。又去了派出所。去派出所根本没什么用。
然后,也是很俗套的情节啊,发生了点意外。
我妈着急起来总喜欢手舞足蹈的。她那天一直抓着男孩那一方的媒人的胳膊,反复说不要别人在场,为什么他们家做不到。她一直手舞足蹈的。
对,就像这样。说一句,抓你一下,说一句,抓你一下。我当时我就拦着她,让她别伸手。但是最后没顾得过来,旁边他们家好几个人在。我一个分心,我妈的手有次又抬得很高,手里的电瓶车钥匙划到了他家媒人的脸,留了个红印子。
这下自然是上医院了。那媒人本身有心脏病。而且他们那方的媒人是男孩的表嫂的妈妈。就说我妈打了她呗。
到了医院之后,那个红毛跟男孩妈妈就一直跟在我旁边,其他人跟着我妈,在医院里四处说我家不还彩礼钱,还打人。
那天我下午还要上班的,但是他们就一直绑着我不让我走,搞得我班也没上,还临时请假,报警也没有用。
唉,我都不想说了,我感觉我都说不动了。你要睡觉吗?我自己都被自己说的犯困了。好烦啊,你看我像不像个祥林嫂啊?"
她自嘲地笑了笑。
"没有……"我其实还真是有点困,不过也还好。我感觉婚姻的可怕,为着所谓的风俗,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家赶着成了仇家。
女孩又开口了: "你还记不记得祥林嫂的经典台词?"
"记得……那个,我真傻,真的……"
"是啊,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坳里没有食吃......呵,后面不会背,忘了......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他们家不讲道理,没想到他们家这么不讲道理呢。"
又是自嘲一笑。
"过分的还在后头呢。在医院那天,他们家人还激我妈说下跪什么的,我妈就说好啊你们跪啊。他妈当时就拉着我衣服就给我跪,就一直拽着我。我没办法干脆也就坐地上了,她才松手。然后我坐地上就开始哭,当时真是被烦死了,一群人在边上围观。
唉,第二天把钱还了。我妈终于被他们给搞累了。第二天我也没在场。
不过下午三点多钟还的彩礼钱吧。到了五点多钟我们领导就来找我,说网上有段视频,你看一下这里面是不是你。
我一看,是我坐在地上哭的那一段。然后那个红毛女怪在旁边跟人讲我们家问他家要金子要彩礼要房子悔了婚还不还彩礼钱。
更不凑巧的是,视频最后来个医生说这边是急诊室,你们不要在这吵。
我们那个小县城,这种事传起来真的不要太快,又是在微信群。
晚上九点多,我的小学同学就来问我说,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个女老师欠人家彩礼钱不还,今天有个视频火了,还问我她是谁。视频里面没有我正脸,别人认不出我来。哦没跟你说,我是高中老师,教语文的。老师嘛,身份特殊,比较敏感,大家动不动就喜欢说,为人师表……
我当时,真的,那种感受,没法讲。我也没再回我同学。
到十一点多钟的时候,我同学又发个消息,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就是你。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是我,他说又有个文字的截图,发过来给我看了一下。我看上面把我的名字,我工作的学校都写了,又编派了我许多,说什么少妇,要不起,为民除害什么的……
其实我当时应该也就在网上及时回应的。可是我很懵。后来也是认识我的人吧,那两天帮着我在网上辟谣什么的,视频据说也删了,我也不知道,不过已经发出来了,一天两天全县的基本也就都知道了。
我就感觉我突然一下子火了。我当时还想,天哪,我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了。不过这算什么狗屁故事哦,顶多算个操蛋的事故。
我走在路上还听见有几个大妈在那说这个事,反正他们没见过我脸,我还停在一边听了一会。
去学校旁边理发店,那老板知道我名字,还问我你的事后来怎么样了。
那两天真的难熬,不过我还吃了好几顿饭。都怕我出事,都来请我吃饭,好饭好菜的。甚至有家长还给我打电话发信息安慰之类的。有个家长告诉我那红毛放过高利贷。
帮我的人好像还不少,认识的不认识的。挺感激的。
世上还是,好人比较多吧。
据说开始都是一边倒地责怪我,后来又不同了。谁知道呢。
我后来也没有去法院告他家,我还是好欺负。道歉赔偿什么的也没意义了。钉子钉进了木桩,钉子拔了,洞还在呀。
唉,事儿就是这么个事。特俗套,不稀奇。生活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些破事情。只不过我的被传开来了而已。运气太好。"
她又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吐了出来。她坐直了身子,扶了扶眼镜,然后两手支在桌上捧着自己的脸,叹了口气。
“说出来,觉得好过多了。”
她的声音闷闷的,像一团化不开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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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听我讲了这么多废话,咱们也算是有缘人啦!这个给你吃。
我还是不知如何开口,踌躇一下,说:"那现在……没什么事了吧……你……就是他家没找你麻烦了吧。"
"后来是没有,如果再找我,那真的是过分了。他们家,已经够恶毒了。
说实话,还是大城市好,这种事也只有在我们那才算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过我这么说也夸张了,别人谈论一阵也就过了。只不过在我心里没过而已。
对我影响,嗯,挺大的。我从小到大,也没经历过比这更大的事了。
不过我还好,那两天瘦了现在又胖回来了。但是,我还是,恨吧。
以后哪天,想到这个事,心里是平和的,我想这事就过去了。
我觉得无所谓遗忘,我可以记着,但是淡化了就好了。
不说啦,感觉挺晚了,十二点多了。
听我讲了这么多废话,咱们也算是有缘人啦!这个给你吃。"
她递给我一袋海苔天妇罗,百草味的。
"你吃鸡爪吗?"说着她又去掏包里的鸡爪。我看了一下,还是百草味。
"不,不,我就吃这个好了,谢谢。"
"差不多了,我觉得可以睡了。"她朝我们的背后张望两下,"都睡了,好安静。"
"嗯,我看会手机……"
凌晨时候,醒了一次,看见对面小夫妻的位子空了,我就躺了过去。
再醒的时候,天大亮了,我也快下车了。女孩的位子,已经空了。
外面地上是湿的,大概刚下了一场雨。我深吸了一口早晨带着潮意的空气,朝东边出站口走去。亮堂堂的太阳光正对着我,我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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