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被闹钟吵醒,我缓缓睁开眼,看着这个跟我同住了很久的女人闭着眼迷迷糊糊的走下床拉开窗帘,一下子被窗外高照的太阳晃得差点倒回床上。她看了看手机,很显然除了10000高温提醒的广告,没有任何人的消息,任何人包括鱼七。白嫩的脚绕过地毯上的酒罐,那是她昨夜治疗失眠和排遣寂寞的良药。
打开卧室的门,一股没有被空调冷冻过的热流扑面而来,已经八月份的上海,依旧像被放在煮沸的大锅上面的蒸笼,又闷又热。她一边刷牙,一边看着梳妆台的瓶瓶罐罐,镜子里美好的青春脸庞正在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缓缓老去,那些瓶瓶罐罐是她对抗时间最后的武器了。
突然想起一句人类说的话,女生任何时候都不能底下高贵的头颅。我看到她拿着手里的丝袜不自觉地笑出了声,想起来之前看到她高昂着脑袋穿丝袜的样子,那时候这间房子还不止她一个人住,还有一个叫鱼七的男人。鱼七看到她仰着头,费力的把白腻的腿放到那一片薄丝之中,笑得满地打滚差点压倒我。今天只有沈青瓷一个人,没有那个笑得满地打滚的男人了,我已经记不起来他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这时候她重新在衣帽间里找了一条黑色套装,想了想又放下,就这样穿着睡衣出了卧室。
噢,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一只蚂蚁,名字叫空,当年我也跟我老娘抗议过这个好像什么都没有的名字,然并卵。我是在一次刮大风的天气跟着叶子不小心落进来的,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沈青瓷这个美丽的女人和那个叫鱼七的男人。我被这个女人的美貌惊呆了,从我出生到现在见到过很多人类,没有一个像这样….人类的一个词怎么说来着,我只会用美来形容。所以当我老娘带着家族来找我的时候,我选择了留下,跟这个女人同居。
我从藏身的杯子底部爬出来,白色的床头柜此刻有些灰暗,我并不担心会被发现,照惯例她这会应该在餐厅烤面包,我在这里呆了太久,动动触角就知道她在干嘛。虽然那个男人消失后我不适应了好一阵子。
我爬过地毯沿着墙角一直到餐厅,地砖间的接缝很好的隐藏了我的形迹,太久没有做卫生了,这个她和鱼七共同建筑的家,在阳光的照射下,像被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蛛网,上一次换窗帘的时候她还踮着脚吻过站在凳子上弯着腰拿抹布的鱼七。
我爬到餐桌旁,在桌腿处站定,等着那些亲吻过她的唇的柔软面包渣掉下来,虽然很小也不怎么有味道,可是一想到这些面包碰到过她的唇,我就无比满足。不过等一下她就要出去了,留我一个人在家,不,是一只蚁在家。我抬抬触角,看到她盯着客厅的方向发呆,我顺着视线看过去,那里有一张照片,她抬腿走过去,我赶紧顺着桌腿爬上去,好险踩到我。她拿起相框看了看,又放下,转身向洗手间走去。
我吃完之后心满意足的爬回卧室,准备去睡一个回笼觉。这时候她从洗手间出来了,天哪,她没有换衣服去上班,反而拿了那个黑洞机!我赶紧四下寻找藏身的地方,她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带起一阵旋风,我一下子飘到她的裤腿上紧紧抓住。之前这个东西一直都是鱼七用的,每次一打开就有好多东西飞进去,就连我上次也差点被吸进去,后来才知道那是吸尘器。我以为鱼七走了再也不会有人用它了。老祖宗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换了个位置,爬到她的肩膀坐着。
我看着沈青瓷的侧脸,鼻尖沁出细细的汗珠,拿着吸尘器从厨房到餐厅再到客厅最后到卧室,就像那个雨夜的晚上她和鱼七缠绵的路线一样。接着她拿了抹布细细的擦了客厅,这里的每一寸我都很熟,我甚至能准确的说出她跟鱼七在这里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可是那个男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我懒散的打了个呵欠,看她一点一点擦拭着刚刚看到过的相框,里面鱼七那张放大的脸上挂着笑,洁白的牙齿闪耀着光。
太热了,我几乎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凉爽,我打起精神,正准备睁开眼的时候突然一个天璇地转,我知道我掉下来了,刚好掉在她放在床上的黑色套装上,刚刚站定有一个天旋地转,她换上了套装,而我还在套装上。她要去上班了我猜,今天能跟她一起上班好开心。
窗外的景色不断地后退,车里冷气很足,副驾上放着沈青瓷刚刚从花店买来的花,她的手微微的颤抖,好几次红了眼眶都没有掉下泪来,我费力的从安全带下爬出来,在她肩上站定。我们经过了好多个红绿灯,经过一大片绿色的草地,路边有挺拔的白杨,最后在一个长满石头和草地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打开车门拿着花,穿过那些整齐划一的石头一直走到尽头的树林里,那里有一块不一样的石头,我正注意着那个石头的材料的时候她弯腰把花放了下来,我一下子跌倒石头上。我想赶快爬的高一点,才能跟她一起回家,我开始往上爬。
“你最近还好吧,昨天晚上又是喝醉才睡觉,早上起床竟然少见的没有头疼,是不是你趁我睡着偷偷给我按摩了”我没有回头,因为我正爬到一个大的沟壑里,我在想我是顺着沟壑往前爬还是爬到沟壑外面去。“好久没有一起去城北那家披萨店了,上次我一个人去,老板娘还问我你怎么没有一起”她继续说,我当然知道她不是在跟我说话,大概是在打电话吧。我正窃喜刚刚爬出了沟壑这会都是平坦的石料,突然又遇到一个,我决定沿着沟爬过去,我先是往左爬了一段,它又突然向右拐弯,我只好也沿着拐弯,爬了一段后,我听到身后有啜泣的声音,我的姿势让我不能回头,我疯狂的往上爬,又突然遇到一个向左的转弯,我顾不上那么多了,找准一个方向往上。
“七七,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一句话都不说,昨天梦到你跟我一起躺在床上看电影,看到恐怖的地方你捂住我的眼睛还说别怕有我。都是梦,都是梦。”我不记得我过了几个沟,我只想往上,她的哭声让我有点烦躁。“七七,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想你,就想你想我一样,可是你想我你就能来见我,抱抱我,可我只能安静地想你,别人说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可是我怎么平,我们哪里有山海?”
我感觉身后的人突然蹲了下来,本来还在阴影里的我,一下子被暴露在太阳下,我站在石头的顶端,看着从包里掏出酒的青瓷,红红的眼眶,晶莹的泪珠挂在脸上。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就这样坐在地上,跟我平时看到的她完全不一样。她就这样坐着,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最后她走的时候我也没能跳到她身上。
我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有点难过,我觉得这才是真的所爱隔山海。这时一阵微风吹来,我被吹到了地上,青瓷越走越远,我又回头看了看那块石头,上面赫然四个大字,鱼七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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