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方舟

“别伤心，我妈妈说了，他们的世界都是些顶级政治家、商业精英、IT专家、医生、还有各种各样的科学家，这样不行，他们早晚会需要我们的，因为世界需要傻瓜和流氓。”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笑着安慰乐乐说。

文/尹熙真

（1）  

乐乐看过很多关于末日的电影和小说，但他没想到，末日居然会以这样的形式到来。这天，乐乐在睡梦中看到自己身处一大片的冰川中，阳光照在冰川上，折射出耀眼的白色光芒。他正醉心于大自然的魁伟壮丽，耳边突然传来了几声哀嚎。乐乐扭过头，看到一只高大的北极熊冲自己扑了过来……

“啊……”乐乐在黑夜中坐起身，感到刺骨的寒冷。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乐乐感觉房子都跟着震颤了一下。他慌张地弓着身子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发现窗户上居然蒙上了一层冰霜。

“嗯？现在不是夏天嘛……”乐乐哆哆嗦嗦地回到床上，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屏幕上显示着：3：33，7月9日，星期五。

“到底怎么了？”乐乐心里开始有些着急。他想连上网，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才发现手机连信号都没有，更别说网络了。他察觉到自己身体的温度正随着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赶紧从衣柜最上方的储物格里找出了冬天的衣物，把自己全副武装了起来。

“怎么这时候停电啊……”乐乐懊恼地将空调遥控器扔在地上。空调遥控器应声破碎，电池掉落，在地砖上滚动的声音在这个静谧的夜里格外刺耳。

“咚咚咚咚……”门外响起了短促而急切的敲门声。不知为何，乐乐脑海中浮现出了满身鲜血的丧尸和食人的变异人的身影。

“谁……谁啊。”乐乐说完，眼前出现了一团雾气。乐乐的心情，也从着急变成了恐惧。他将自己捂在被子里，只希望那刺耳的敲门声快点儿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敲门声终于停了下来。乐乐从被子里露出头，松了口气。“啊，发财……”乐乐惊呼了一声，急忙冲到客厅去找他的狗。

“发财？发财！”乐乐内疚地喊着他的名字，终于在沙发上找到了蜷缩成一团的发财。可眼前这只黑白相间的小狗没有抬头，乐乐心惊胆战地用手去触碰他，终于在掌心感受到气若游丝的呼吸。

“发财！”乐乐激动地快要哭了出来，他拉开羽绒服拉链，把发财塞进怀里紧紧地拥抱着他。周围的温度还在持续降低，乐乐看看窗户上越来越厚的冰霜，从心底涌出了一丝绝望。

（2）

乐乐已经无法再穿上更多的衣服了，他尝试用手机拨打紧急电话，却一直在占线。最终，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手机被冻关机了，乐乐失去了和外界联系的唯一方式。

“不不不不不……”乐乐否认着现实，试图用自己胸口的体温唤醒手机。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我跟你拼了！”乐乐脑子一热，冲到厨房拿了把菜刀。他趴在猫眼向外看了看，门外根本就没有人。乐乐深吸一口气，站在门侧紧紧地握着菜刀，鼓足了勇气之后终于打开门冲了出去——窗外微弱的白光照在狭长的走廊上，墙上、地上到处都是血渍。走廊尽头，一个白色的巨大人影似乎在啃食着什么。

突然，感受到有人注视的白色人影回过了头。乐乐看到他的眼睛里冒着猩红色的光，嘴里叼着的，赫然是一个人类的胳膊！

“啊！”乐乐腿一软跌倒在地，菜刀掉在地上的声音格外的刺耳。他和那头不明生物对视着，一动不敢动。突然，那头不明生物朝他冲了过来，他跌跌撞撞地跑回家，赶紧锁上了门。

乐乐盯着门口，双腿打着颤。外面安静得可怕，他鼓起勇气将眼睛贴近猫眼——外面还是什么都没有。乐乐的精神有些崩溃，他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一层一层地刮着玻璃上的冰霜……

乐乐的手逐渐失去了知觉，在能看到外面的那一刻，乐乐兴奋极了，他迫不及待地趴在那儿，想要获取一些信息。这时的天已经快亮了，地上的雪很厚，将车都埋在了下面。视线范围内，没有人活动过的痕迹。只有远处的一座大厦亮着灯。

“有光，那有人！”乐乐兴奋地朝远处挥着手，但根本没人能看到他。

“好，好。”乐乐不知道自己在对谁说话，他舔了舔嘴唇，蹲下身子分析着现在的情况。现在是夏天，但突然来了一场暴风雪，外面的温度大概在零下四十度？因为突如其来的气温骤降，电源、网络都已经断了。走廊有不明生物，很危险。远处那栋大厦应该是有备用电源，只有去那栋楼才能活下去。留在这里，会被冻死，会被冻死……

“可是，要怎么去呢……”乐乐望着远处的亮光，陷入了沉思……

（3）

乐乐不停的尝试着开机，希望能联系到其他人。但人类的科技在自然面前是如此不堪一击，根本无法再使用。

“我一定是在做梦，快醒来，快醒来……”乐乐走路开始不稳，他重新躺回床上，想靠低耗来延续自己的生命。

“不知道老家是不是也遇到了这种情况。只是我们这儿突然气候异常了，还是说全省，或者全国都这样了？等一下，如果……是全世界呢？”乐乐尽量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继续漫无目的地思考着，“会不会有的地方突然变得很热，有的地方突然变得很冷？那被热死和被冷死哪种情况会更好一些？难怪有人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我这都在想什么啊……”

乐乐苦笑了一下，他伸手抚摸着发财的身体，对他说：“发财，我才25就有幸经历了世界末日，你说我牛逼不？”

敲门声再一次响起，乐乐已经没有精神去紧张了。他扭头看着玻璃上的霜花，此时天已经完全亮了，阳光就像冰箱中的电灯泡，除了照明，散发不出任何的热量。乐乐觉得自己很饿，他好想吃一口热饭或者喝一口热水。可没有电，开不了火。

“当时要是装个用电池的燃气灶就好了，不过不知道这么低的温度，电池还能不能用……”乐乐试图回忆以前学习过的物理知识，除了电池有正负两极，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乐乐一直以为，末日会是一个很壮观的场景，海浪从地底深处暗涌，升到天空；陨石从天空中滑落，在地面上激起，一个又一个巨坑；变异的巨兽闯入人类世界，毁灭所有的城市文明。人类会像电影里那样，与世界和解，与自己和解，用一颗平和的心与身边的人拥抱着迎接死亡。

“没想到末日这么孤独啊，人类几千年文明，最后就这样被冰封了。到底是我们见证了末日，还是末日见证了我们的存在呢。是什么指引人类，一步一步，亲手将自己推向末日的边缘呢？”乐乐感到了一丝温暖，他知道这丝温暖是身体带给他最后的慰藉。外面传来推门声，乐乐在心里骂了句：“真是讨厌，死后还要被怪物吃掉吗……”

（4）

乐乐睁开眼，看到自己正躺在一个狭小的笼子里。

“这是哪儿？救命！救命！”随着乐乐的呼喊，棚顶的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在乐乐的身边，有数以万计这样的笼子，笼子里是各种各样的人类。

“我们被外星人绑架了？”乐乐大惊失色，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虽然宇宙很神奇，但是外星人，也太夸张了吧。

“外星人不会这么对我们的。”乐乐旁边一个看起来颇具几分睿智的大爷说，“会这么对我们的，是诺亚方舟上的乘客。”

“乘客？那不还是人嘛。”乐乐拍着手说，“那太好了，只要不是外星人或者怪兽就行！”

大爷失望又同情地看着乐乐，他蜷缩在笼子里慢悠悠地说：“他们想要一劳永逸的活下去，世代都是上等人。所以有些人必须死掉，有些人必须要放弃成为人的权利，成为奴隶。你以为在末日来临时，所有的人都会毁灭吗？不，只有在真正的死亡面前，才会有人人平等。”

乐乐听不懂大爷的话，他只是很庆幸自己还活着。他摸着自己温热的皮肤，激动地差点儿哭出来。他坚信，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真希望再也不用经历冬天……”乐乐说完，想将手伸出笼子重新感受一下世界。一股强烈的电流顺着胳膊传来，乐乐倒在地上抽搐着，裤子渐渐湿了。

其他人仿佛已经习以为常，大家没有表情，只是像大爷一样蜷缩在笼子。乐乐恍惚想起，诺亚方舟是《圣经》中诺亚依据神的嘱托而建造的一艘巨大船只，帮助诺亚和他的家人，以及世界上的各种陆上生物能够躲避一场因神惩而造的洪灾。

“诺亚……在看着我们。”乐乐透过棚顶，看到一群衣着华丽的人再开派对。他们在暖和的房间里，有人抱着猫，有人抱着狗，甚至还有人在用奶酪喂一只老鼠。“这是我们的末日，‘诺亚们’的开始。人类不是一个统称，人类分为，我们和‘诺亚们’”乐乐小声嘟囔着，捂着脸哭了起来。

“别伤心，我妈妈说了，他们的世界都是些顶级政治家、商业精英、IT专家、医生、还有各种各样的科学家，这样不行，他们早晚会需要我们的，因为世界需要傻瓜和流氓。”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笑着安慰乐乐说，“只要听他们的话，他们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我们现在不是‘人’，只有上去了，我们才是人。”

乐乐不可思议地看着小男孩，不敢相信这会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朋友说出的话……

（5）

“乐乐是一只狗的名字，不是人的名字。”一个月后，乐乐坐在笼子里说，“当时要是被冻死就好了。”

“我妈妈就是被冻死的，她当时是笑着的。”小男孩搭话说。

“那你看到一个半人半兽，眼睛冒着猩红的光的食人怪物了吗？”乐乐想起了末日到来那天走廊上的血迹。

“没有啊。”小男孩歪着头说，“是金刚吗？”

“不是，没有金刚那么大。”

“那是奥特曼吗？”

“……”乐乐翻了翻白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孩子讨论这种事，“奥特曼又不吃人！”

“你也看到了？”大爷突然将脑袋转了过来，一脸惊叹地说，“我以为是我老糊涂，看错了。”

“那……”乐乐压低声音说，“是他们研究出来对付我们的吗？”

“应该不是。”大爷摇了摇头。“你还记得他们的特点吗？”

“特点吗？”乐乐想了想说，“他们好像对声音很敏感……”

“哈哈哈哈。”大爷笑着说，“所以这帮狗杂种才让咱们干那些活儿，因为机器会发出噪音。”

乐乐眨着眼睛想了想，和大爷激动地看着对方。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他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嘿，小朋友，你想看到真正的末日吗？人类彻底灭绝的那种。”第二天，乐乐附在小男孩耳边说，“人类的终极平等马上就要来了。”

“什么意思？”小男孩还没说完，耳边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声音。他们听到上面的脚步声和哀嚎声，瞬间乱成了一团。

“我们从笼子里解脱了。”乐乐兴奋地说着，小男孩却用一种平静中带着审判的眼神看着他。“怎么了？”乐乐忍不住问。

“我跟你说过，世界需要傻瓜和流氓，但是世界同样也需要他们。”小男孩指了指上面。在乐乐的注视下，小男孩一点点长成了一个留着长发的俊朗男人的模样。

“你们这一代人类比上一代人类少活了三万五千七百一十五年。”俊朗男人的声音仿佛来自天上，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乐乐，一点点消失了。怪物从远处冲过来，一口将乐乐的脖子咬了下来。乐乐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句话：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