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心系列之:诛心草

诛心系列之:诛心草

1，

“北有神草，名曰诛心草。伏地而生，叶状如铜钱，色艳。取其草汤，佐以心上之人盟誓服之，生异念，则心痛不已。”

游一放下这本泛黄的《异草录》，端起面前的茶盅小啜。

愣神片刻，游一摸过手机，又打开那个叫凌莉的朋友圈，仔细看起来。

几天前，游一刷朋友圈，刷到凌莉发的风景照，被震憾。

一个字：美！

天空澄澈碧蓝，几缕淡白的云梦幻般，融化在那汪蓝里。群山渺渺，一派金黄浅红，什么叫风景如画？这就是！

尤其是一张野花的近照，让游一心跳不止。

花朵小巧，花型如菊，伸出长长短短的丝状蓝色花瓣。当游一的目光移向这株野花的根部，她的脸"腾"下涨红。游一放大图片，凑近细看。

地面，腐草败叶之上，几枚铜钱样的叶片，在阴影里显出黯淡的红色，并不起眼。

诛心草！？

游一不敢确定，她记得自己从旧书摊上淘过一本写神秘花草的小册子，里面有对诛心草的描述。到底是不是呢？翻找几天，游一终于翻出这本小书，细读深研之后，游一确定：凌莉朋友圈里的，就是诛心草！

多么神奇！多么幸运！居然真的有这种神奇的物种存在！

游一克制着自己的激动，偷眼瞄向正在奋力擦地的丈夫吴端。吴端今天回来早，吃过饭，他正在厨房里，跟面前的一块污渍做斗争。

吴瑞，典型凤凰男。凭借自己的努力走出那个列数贫困县的老家，贷款读完大学。工作后，由于努力偿还贷款，经常把日子过得紧巴巴。

即便如此，游一还是爱上了吴端。游一颜控，吴端长得人如其名，高大端正，电影里的正面角色脸。吴端还爱脸红，跟女孩子接触时，经常被人一句玩笑逗得面如红布。

这一切，都让游一心动。便主动发起进攻，没多久拿下吴端。

游一父母比较开通，跟女儿分析过，嫁给吴端，要面临的种种问题，利弊一一列出。正陷在爱情里，享受甜蜜的游一，并未把父母的话听进心里。父母作罢，家里的条件不算差，只要女儿幸福，他们就心安。

游一嫁给了吴端。

2，

吴端是个好丈夫，很宠游一。

家里事无巨细，都是吴端操持。从买菜做饭，到洗衣收拾，吴端一人搞定。游一真真被宠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

吴端贷款还完，不想待在体制内了，跟游一商量，也想自己做生意。游一想了想，便同意了。她是女人，体制内待着，有个保障。男人，被局限久了，失去斗志，变得不像个男人。这不是游一想看到的。

吴端开了一家快递连锁。让游一没有想到的是，吴端的生意居然短短时间做起来，有如神助。

事业如日中天，红红火火，吴端的干劲十足。人也从之前的小心谨慎变得豪气冲天。很男人！

吴端的事业做大，游一这边心里却起了小小的变化。

忙碌的吴端，再不像结婚之初，对游一的照顾无微不至。每天回家，都很晚。很多时候带着酒气。游一受不了，就让晚归的无端去睡书房。两人之间慢慢疏远。

从公主的位置掉落下来，游一心里不舒服。还隐隐有些顾虑：凤凰男翅膀长硬之时，抛妻弃子的并不少见。当年，是自己执意嫁给吴端，如果他发迹之后，寻欢问柳，抛弃自己，那岂不是要被人笑死？

尤其，两个人结婚七年，还没要孩子。双方父母都在催，两人都在积极备孕。孕期出轨的事情，游一见得太多。她不能保证吴端是一个例外。

不管怎样，游一决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游一的心思花在吴端身上，电话查岗，定位跟踪，突然袭击……游一自己也挺累。

从小喜欢花花草草的游一，偶然在旧书摊上得到一本《异草录》，里面记录各种神奇的花花草草，一下子吸引了她。这也是一种缘分。那么多人对小册子视而不见，游一却一见之下，心生欢喜。

“肉刺木”、“诛心草、”“换颜花”……游一沉醉在这本小册子的奇异描述中不可自拔。这世间，真的有这样神奇的花草吗？

游一想问问凌莉，那些风景照片是哪里照的。可是，凌莉的丈夫好像出了什么事。这时候问这些不太好。游一便把照片下载下来，求助度娘。

得到答案的游一欢喜不已，原来，照片上的位置离自己所在城市并不算远，来去一天就够了。

算命讲：信则有，不信则无。

信与不信，跑一趟又如何！

3，

周末，游一借口出游散心，约了同事小哥邵强，驾车直驱长宁寨。

山里的十月，美则美，却有些凉意。

游一邵强有备而来，轻便的运动鞋，薄款的冲锋衣，大墨镜。车停在村寨口，一个摩登城市女郎，一个潇洒俊朗青年，并没惊动多少人。寨子里的人口太少了。寨子静悄悄，像个垂暮的老人。

游一看见大槐树下，颤巍巍站立的老婆婆。一脸褶皱，没牙的瘪嘴，脑袋后头梳着个小揪揪，乱蓬蓬的。

游一有种奇怪的感觉，跟这个婆婆之间，似乎有某种联系。

“婆婆，紫暗谷怎么走？”游一恭恭敬敬地问。

婆婆悠远炽烈的目光盯得游一心内发虚。见婆婆不语，以为有异，转身要走，却听婆婆道：“一直进山，见到一棵平顶古松，沿着古松所指方向，一直走，就到了。”

“怎么知道就到了呢？”邵强问。

“有缘人自然知道。”老婆婆只是冲着游一说话。

游一拉着邵强进了山。

越往山里走，植被越高，连茅草都长势凶猛，高过游一和邵强。

“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美是美，可人少也太瘆得慌。”邵强说。

“玩嘛，就要去人迹罕至的地方。不然，还不够看人呢。”游一总是有理的。

平顶古松在山谷中静默站立。松树顶端平平如桌，两人颇感奇怪。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休息了一下，继续前行。

只有偶尔的鸟声，如诉如泣的风声。

“好诡异啊！”邵强不禁喊道。

“扑啦啦”草丛中一只野鸡拍着翅膀边叫边飞走了，游一打了个哆嗦，“大男人就这点胆子？”

邵强坏笑着看向游一，“你想试试我的胆子？”

邵强对游一……挺好的。

游一知道。但是游一不喜欢小奶狗系列。她是公主型，需要别人哄着捧着包容着，她可没耐心去做知心大姐。

正走着，忽然一朵云彩飘过来，遮住太阳，山谷里顿时阴暗下来。飒飒秋风撩拨着树叶，游一身上一阵发紧，头皮跟着发紧，心里跟着发紧。

“到了。”

霎时云朵散去，阳光复又穿透树木枝叶，利剑般射进幽谷。

两人小心翼翼，选取各种拍照角度。游一心不在焉，只顾搜寻地面。

“这里的植被真奇怪，我得挖两棵带回去养。”游一边拍照边说。

“蘑菇！这么好看！”邵强叫。

“别动！那是毒蘑菇！”游一喊着，急急阻止邵强去采。

过于着急，人一下子跌出去，邵强手疾眼快，一把拉住。

游一被拉进邵强的怀里。

挣扎一下，没挣脱。

游一听见邵强“砰砰”心跳。游一的脸也红得要滴血。

毒蘑菇伞盖上布着美丽的斑点，伞柄上有两圈美丽的蓝色裙褶，像是小女孩们裙子下边的蕾丝花边。

毒蘑菇脚边，状似铜钱的一片片暗红色叶片，贴着地面。

诛心草！

游一艰难地推开邵强，拿出铲刀，挖了一丛，又挖了一丛别的野花。

两人回到村口，大槐树下，婆婆还在。似乎，她一直在这里，等，他们，或者别人。

游一想绕过婆婆

婆婆却似笑非笑，盯着游一。

“姑娘，世事无常，执着并不一定有好结果。”

游一心里一惊，口中谢过，离去。

4，

日子如常，飞快流逝。游一和吴端的儿子已经四岁。

生过孩子的游一身材比以前丰满些，多了几分少妇的韵致。

吴端的公司稳健发展。

两个人的日子从王子公主结婚后的幸福高潮慢慢过渡到充满人间烟火气息。吴端依然要应酬，要有醉酒的时候。游一少了些依赖和抱怨，作为母亲的她，也成长很多。

小奶狗邵强经过几年的磨练，也脱去稚气，周身充满成熟气息。依然对游一很好，好里多了些界限分明的意思。游一这么多年的警戒线设置是成功的。

游一的生活平静中飘逸着幸福味道。

一个电话打破了这份平静。

“请问您是吴端先生的家属吗？他涉及嫖..娼，请您到派出所来交一下罚金。”

嫖~娼？游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确认，是她的无端，没错！是嫖..娼，没错！是要她去交罚金领人，没错！

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游一心里憋着气，不想去领人，让他在里面呆着好了。

可是，事情闹大，她更没脸见人。

游一堵着气赎出了吴端。

“老婆，你听我解释。”见游一眼珠子都是红的，吴端怕了。

“我是招待客户，他们非要找小姐，我真的是躲不过去呀！”

游一冷笑。

“我，我错了，老婆，你原谅我吧！”

游一不理。

想当初，自己不顾他家里穷，毅然裸嫁。他想创业，自己全力支持。他曾经许诺，要像对待公主般宠自己一辈子，自己却像老妈子一样操持起家务，毫无怨言。他，居然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来！

游一委屈。

自己不是绝世美女，可是长得也不差，读书时很多人追，只是自己没看上。工作后，也有男同事献殷勤，自己不是干脆拒绝？即使现在，那个邵强依然对自己一片痴心。虽然不越界，但是那份超越同事之间的感情，自己还是能感受到的。

要知道吴端这样，不如，不如自己也接受了邵强的执着，起码，人家几年如一日，算得上执着了。

5，

吴端出事后，忽然运气全无。

快递行业迅速发展，吴端的连锁店周边崛起很多小公司，不久，吴端的公司被竞争对手挤垮。

吴端努力想站起来，投资股市，想搏一把，结果投进去的钱赔了个精光。有人找他合伙开了一家投资公司，可是没开多长时间，合伙人卷钱跑路，吴端锒铛入狱。

游一一个人带着孩子，日子跟以前不能比。

追债的人时不时就跑到家里来，游一怕吓到孩子，每次好言相求。

吴端的父母凑不出钱，游一跟自己爸妈借了点钱，不够。

这时候，邵强出面，借给游一一笔钱，游一还了债，终于过上消停日子。

游一把孩子送到爸妈家，请邵强吃饭。

当邵强把菜夹到游一碗里，轻声说：“你都瘦了，多吃点，身体要紧。”

游一的眼泪“唰”地流出来。

“谢谢你，邵强。”

“别哭。”邵强抽出纸巾，扳过游一的脸，疼惜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成熟男人的气息扑过来，味道如醇酒，让人沉迷。

突然，游一双手住着胸口：“痛！”

先是透不过气的闷痛，像是一只大手攥紧了心脏。然后是一丝丝针刺般的痛，绵绵不绝。

游一的脸上汗水淋漓，脸憋成紫色。

等游一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病床上打点滴了。

“你可醒了，吓死我了。”邵强握着游一的手。“应该没事，片子都照了，大夫也给你检查了，心脏没问题，可能是一时气急攻心吧。”

游一知道，不是。

6，

5年前，游一采回神秘诛心草。

一日，吴端又是酒醉而归。

游一剪取诛心草叶片，泡入茶水中。茶色渐渐变成淡粉色，像……融了血。

“吴端，你爱我么？”

“爱！”

“你说你爱我一辈子。”

“我吴端，爱，游一一辈子。”

“好，来，喝口茶，解解酒。”

吴端醉酒时分，许下誓言，佐以诛心草茶。

“老婆，你也说你爱我。”吴端撒娇。

“游一爱吴端一辈子。”游一浅浅啜一口，茶五味，在口里翻腾。

那时的游一爱吴端，爱得热烈，她相信自己的感情，会持久不变。她敢发下任何誓言。

“北有神草，名曰诛心草。伏地而生，叶状如铜钱，色艳。取其草汤，佐以心上之人盟誓服之，生异念，则心痛不已。”

游一不解。

当初吴端嫖..娼事件发生，他已经背叛自己，为什么毫无异样。而自己，只是一念刚起，就遭受心痛之苦。

或许，这诛心草之说，只是传说，并无其实？

游一望着邵强，被他攥在手里的那只手，渐渐出汗。

心痛，似潮水，远远奔赴而来，横波四起……

游一忙抽出手，稳定心神。

心思平稳，那隐约欲将袭来的痛楚退却。

这传说，是真的？

6，

游一站在大槐树下。对面站着婆婆。

婆婆一如5年之前，面色恒久苍老。

“可有解药？”游一问。

“除非生死。”婆婆声音暗哑，似阴冷的天。

“那，为什么，男人嫖..娼却没有受到诛心之痛？”游一壮着胆子问。

婆婆突然笑了，瘪嘴深咧，漏出暗红是牙床。

“草木哪像人心复杂？草木之灵，只一心，心动，情动。不干肉欲。”

游一似懂非懂。

她唯一知道的是：此生，她的情爱跟吴端紧紧连结在一起，除非其中一个人遭遇死亡，才得解脱。

这，不是当初她想要的吗？

可是如今，她不想了。

是她变了吗？是谁变了呢？

婆婆转身缓缓走去，她头顶上空，几朵闲云变幻莫测，如世事，亦如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