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的村庄,一条信息的传播速度是可快可慢的,而传播的内容可以失之毫厘,也可以谬之千里,几乎全凭传播者的发挥。
比如我和小伙伴们曾经长时间地讨论“冯凡与牛群”的相声——他们好像负责了八九十年代观众大部分的笑声。当我们说着“冯凡”时,一定有大人在旁边听到的时候吧,但是从来也没有大人纠正我们——也许大人只琢磨庄稼和收成,也许大人也和我们一样认为那个字读作“凡”。其实我记得有个小孩,曾经用不太肯定的语气说,那个名字是冯巩吧。“冯凡。”和我们一起玩的留级生淡淡又肯定地说。她比我们大了好几岁,占据着天然的知识的权威。于是我们就一直“冯凡”下去,直到有人读了中学,有人离开小学在社会上做工,在不同的场合偶然意识到这个笑话。
也不知道是上到几年级的时候,总之是小学,突然大一些的孩子神神秘秘谈论起一种可怕的疾病。我得到跟这个可怕疾病相关的信息的时候,是一个比我大五六岁(但不知为何还在和我一起读小学)的姑娘,带着点耸人听闻的意思,向我们描述这个病的可怕之处:一喘气就传染,一传染就马上死掉......我和另外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学生惊骇地问她,这病叫什么名?她皱着脸,压低声音:“爱死病。”
这名字听起来是多么凶险,完全可以碾压令小孩子闻风丧胆的“宝塔糖”——甜甜的驱虫药,唯一的带着甜味的噩梦。于是我们惶惶不可终日了好一段时间。后来,“爱死病”没有降临在任何我们认识的人身上,人们松弛了下来,传闻也渐渐消散了......
忽然又有人传起来,说印有某某年份的硬币与普通硬币不一样,因为它们是金子打的......传闻已经具体到某某家某个妇女,攒了几个这样的硬币,交给金铺去熔,然后她得到了一对纯金的耳环,云云。于是大家纷纷搜罗这个年份的一分、二分、五分硬币,希望得到那个某某妇女的好运气。这个热潮自然也无疾而终——至少在我认识的范围内,并没有人得到金子打的硬币。传闻中的某某妇女,似乎也没人真去求证她是否存在。总之,像其他听起来没头没脑的乡野传说一样,在几个村庄的饭场或者酒席传播了一段时间以后,久了,咂不出新鲜味道了,就沉寂下来。
也许,村庄的人们在意的不是信息的真假,而是劳作之余的一份轻松的消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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