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居民区的楼房大多以四五层建筑为主,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大型国企开始建造属于自己的职工宿舍,按照一定的政策打分排队,免费分给干部职工居住。分房子,当时是人们安居的唯一方式。虽说分房子时,人们往往明争暗斗,上演了无数跌宕起伏的故事,却没有买房子的年代的灰心绝望,物质差距的增大会把人心抻拽的细而薄凉。
这些宿舍楼都有着曾经无比光鲜亮丽的过去,比如抗震楼,是唐山大地震后盖起来的,据说建成于1978年,当年身份显赫,叫“干部楼”。1995年我结婚时就分了一套,建筑面积只有40平米,那时,它已经渐渐失去了昔日的风采。
历经几十年的岁月变迁,临街的宿舍楼有碍观瞻,在城市亮化工程的影响带动下,市政把外墙粉刷上了崭新的颜色,或米黄或砖红,为原来破旧的分不清颜色的灰红色砖墙,穿上了一件新衣。但是仔细瞧去,沧桑毕竟是遮不住的,比如阳台外锈迹斑斑的护栏、空调外机上方被厚厚的灰尘覆盖住的遮阳板、还有楼外凌乱的电线,无不诉说着久远的年代感。再看那薄薄的一层新衣服,便很有些老黄瓜刷绿漆的意味,也像是戴了花的老妇人,有了岁月赐予的沟沟壑壑,也有了随心所欲把所有失意饮下的开怀和笑意。
在老式宿舍楼里居住的人们,除了租房户以外,大多是一些恋旧的中老年人,老邻旧居生活了半辈子,住习惯了。年轻时一个单位工作,一个时间回家,退休了更不愿意离它而去。
没有电梯,人们楼上楼下的,经常见面的机会就多了。焖饼店、包子铺、蔬菜摊,邻居们出来买东西遇上了,相熟的老大爷们互相开着玩笑:“呦,还没去那边喝粥啊?”“我去不了,你先去吧!”说着拍一下脑袋,俩人嘻嘻哈哈地闹将起来。哪怕说一些“天气真冷”这样不疼不痒的话,也如地瓜般朴素地滋养着心神。
谁家的闺女出门子,谁家的儿媳妇和婆婆吵架了,谁家今天来了亲戚…几乎家家户户都没有秘密。关系处的好的,一个单元亲如一家。我至今很怀念在抗震楼居住的邻居们,怀念油热了去对门拿根葱炝锅的亲近。
人与人之间柴米油盐的联系,就像细细缠绕的线绳,总是牵绊在一起的。住的久了又生出繁密根根须须、枝枝蔓蔓,简直不能分割了。
若是谁家的老人去世了,老邻旧居们早早地过来帮忙。白事讲究捧个人场,亲朋好友、同事们全赶来了,在楼下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片,人越多越表明这家人人性好。人们相互诉说着去世的这位老人家,念着老人家生前的善事,安慰着家人。
各种车辆把道路几乎堵得水泄不通了,但是没有人因此急躁,似乎在葬礼面前,人们都平复了日常焦躁的心情,什么都慢下来,有的还拿着煎饼馃子不紧不慢地吃着。太阳被云层挡住了脸庞,光线一点都不刺眼,它挂在老式居民楼的一角,似乎也凝固了。
这样的吊唁活动就像一个盛大的群体聚会。
如果去世的老人年纪大了,老丧为喜,连亲属也没有过分的哀伤。现代社会,人们大多习惯了用微信、视频互动,难得这样人与人挨在一起,可以触碰,有眼神的交流,有空气中熟悉的味道,有朴素的情谊。被扁平化的电子设备整得僵硬的一张张面孔又重新鲜活起来,人是群居动物,需要到人群中疏通血液,焕发精神。
时间一到,电子鞭炮鸣响。披麻戴孝的孝子们由亲朋好友搀扶着上了大巴车。余下的人们也三三两两上了不同的车辆,跟着去火葬场参加追悼会,最后送老人一程。
人们慢慢地散去了,街道又恢复了正常的通行;云层也散去了,阳光明晃晃地照射着大地;老式居民楼静静地矗立着,像是累了,要打个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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