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檀香木串儿

作者: 小河文学 | 来源:发表于2022-12-12 20:33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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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忻诚燃起一炉檀香,伴着微微的蓝火,一缕轻薄的白烟从镂刻莲花盖的纹路中渗了出来,打量片刻,遂又在火光熄灭前追加了一小捏粉末,浓些,再浓些,品着这沁入心脾的香味,让刘忻诚整个人都舒畅了,在金属反射的阳光里,刘忻诚圆润的额头发出满意的光亮,几根稀有的发丝也被梳理得服服帖帖。

    手中的木质念珠已经被他盘得发亮,随着粗壮的大拇指的不停撵动,碰撞出璞玉般清脆的声音。刘忻诚不善理佛事,但对于风水及玄学之类,有着无可撼动的执念,但凡妻子或女儿说了些不吉利的话,便要逼着“造业者”连啐三声方可罢休。每次听到妻子和女儿的抱怨,刘忻诚都会眯缝着眼睛靠在藤椅上,不紧不慢地念叨“宁可信其有”,说着便摇晃起方圆脑袋几乎唱出后半句,“不可信其无......”。

    有些关系亲密的朋友偶尔会使坏逗他,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不好了!”吓得刘忻诚心里一惊,“有只乌鸦刚从头上飞过。”说完还要笑着抬起眼眉补上一句,“你今天怕是要倒霉。”刘忻诚顿时又惊又气,白胖的脑袋涨成了红气球,手里的念珠在空中不停甩动,半天说不出话来,朋友们都被逗得前仰后合。一番玩笑后,总会有朋友将手臂弯成半圆,扣在他的肩上,拍打着安慰道,“好了好了,否极泰来。”方得收场。

    刘忻诚是个热心肠,亲戚朋友但凡有什么大事发生或添置新宅,关于室内如何布置,一应流程如何安排,都要向他请教一二。刘忻诚会拿起保温杯,尖着嘴吹散杯面的热气,吸溜上一口,吐出茶叶沫子,缓缓道,“你这新宅卧室的门不能与厕所相对,改了吧。”,扣上保温杯的盖子,由于突起的啤酒肚,一只脚只能勉强搭在另一条腿的膝尖儿上,“关键要聚气,这个气你懂吗.....”,接着刘忻诚会之乎者也,金木水火的说上一大段,亲戚们听得似懂非懂,但眼睛里满是对神秘领域的崇拜和敬畏。

    秋日万里碧空,一抹淡云写意飘洒,如诗如画。两行南去的北雁,留下几声苍鸣,游荡徘徊在流淌的光阴里。慵散的树叶承载不住梦想的沉重,坠入生活的泥土。光秃的树干,在秋风中摇曳着,拨乱秋日寥落的心弦,沾染了“春花秋月何时了”的淡淡忧愁,一团乌云也笼罩在刘忻诚的头上。

    事情要从刘忻诚早起梳理头上那三五根毛发说起,刘忻诚一只手拿着镜子,一只手裹满了发蜡在头上精雕细刻着,忽而一道刺眼的光线从镜子里射进他的眼睛,他转过身探向窗外,顺着光线竟看到对面邻居的外墙上挂着一面镜子,正正好好对着自家客厅的位子。刘忻诚顿时火冒三丈,“怪不得最近诸事不顺”,说着便要前去与邻居理论,妻子看见气得跳脚的刘忻诚,立马从厨房跑出来阻拦,可刘忻诚哪肯哑巴吃黄连,一把推开妻子夺门而去。

    刘忻诚原是秋后的黄瓜有前劲没后劲,到了邻居家是说也说不过,动手也不敢,自是碰了一鼻子灰回来。更要命的是邻居的一段口无遮拦的咒骂正是戳到了刘忻诚的软肋,折磨得他彻夜难眠,整日不说一句话,在妻子的耐心劝解下才稍有宽慰,最后想出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在自己客厅的外墙上也同样挂上一枚镜子。

    一日刘忻诚心里正被邻居“中年早猝”的咒骂继续折磨着,两手按头,生着闷气。女儿媛媛满脸堆笑地凑过来,偏偏提起了他那个八字不合的准女婿。原本媛媛与冯奎是同学时期的恋人,如今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正当一切都按部就班地推进时,朋友的一句玩笑话却引得刘忻诚突发奇想地要测两人的八字,这一测可倒好,媛媛与冯奎是水火不容的命,可恰好冯奎是那水,刘忻诚怎得会让自己的女儿吃亏,便特地到八十里外的卧龙山脚下请教了高人,经指点,刘忻诚正是那可以克水的土,女儿女婿结婚后须得在他们家住上三年方可化解。

    刘忻诚回到家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想法,可冯奎的母亲不干了,这样一来她的儿子岂不是成了倒插门,天下哪有愿意让自己孩子吃亏的父母。双方父母因此闹得面红耳赤,两个孩子在中间也是左右为难,婚事只能暂时搁置。

    刘忻诚听说媛媛晚上约了冯奎来吃饭,心想着这小伙子胆量也是够可以的,只是喃喃地说了一句,“成天竟给我找不自在。”便又闭上眼琢磨起邻居的话来。

    晚饭过后,媛媛母亲切好一盘水果,几人坐在沙发上,刘忻诚则背靠在那把旧藤椅上,手里转动着檀香木串儿,指尖不停在念珠上摩挲着,闭眼听着他们聊天。当媛媛再次将话题引到婚事上时,刘忻诚接过话道,“冯奎,你跟父母可想好了,结婚后搬到我家来住?”

    没等冯奎回答,媛媛有些生气道,“爸,你怎么又提这事,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要测八字?”冯奎一直做小伏低,来到未来岳丈家更是卑微得不敢吭声。

    刘忻诚从藤椅上坐直了腰板,“无论什么年月也得注意些。”说着便将手上的念珠套在腕子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媛媛也气得站了起来,怔怔道,“结婚是我们两人的事情,我跟冯奎这么多年,你看我是缺了胳膊还是少了腿?”

    刘忻诚啐了一声,“呸呸呸,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反了天罡了。”

    媛媛不愿多争辩,白了一眼就拉着冯奎进了自己的卧室。刘忻诚则坐在藤椅上顺气,过了一会儿,刘忻诚隐约听到媛媛安静的卧室里传来一阵嬉笑,刘忻诚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来到卧室门口,扒着门缝,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只听见咣的一声,貌似有什么东西砸在床上,后而又是一阵嬉笑,期间冯奎还说了一句,“你这唇膏真苦。”

    刘忻诚在门外急得团团转,却又不好意思推门进去,只得强迫着媛媛妈出面喊了一声,“媛媛,过来一下!”那声音充满着慈母对女儿的担心。过了一会儿,仍不见出来,刘忻诚全身的血液直冲脑门,用手猛烈地敲着卧室的门,“快出来。”

    媛媛在卧室里埋怨了几声,便拉着冯奎走了出来,“喊什么,不能在屋里安静地待一会吗?”

    “做什么事要分场合,还没有结婚呢,一个女孩儿....”刘忻诚已经气得顿住,圆滚的身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像家猫两只前爪中拨弄的线球。

    媛媛捋了鬓角散落的头发,“我跟冯奎是要结婚的,在一起是迟早的事,我已经决定了,明天我们就去登记,我倒看看我是能有什么下场。”

    刘忻诚气得瞪大了双眼,狠狠地盯着媛媛,“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多管闲事,你哪天倒霉了,别回来喊冤,呸呸呸!”,刘忻诚再激动也不会忘了自己那套原则。

    媛媛嘴角一歪,“哼,您可没有错,我以后嫁人了也少回来给你添堵,死在外面你也别管。”

    刘忻诚呸的嘴里吐沫星子都干了,媛媛说罢便穿上衣服准备出门,刘忻诚也没了办法只得上去强行拽住媛媛的胳膊,就在父女俩推搡之际,媛媛无意间踢倒了刘忻诚安置在门口调节风水的摆件,摔了个粉碎,刘忻诚一句“孽障”没完全说出口,顺手便将檀香木串儿狠狠摔在地上,散开的檀香珠子终于挣脱束缚,像溅落的水花,蹦蹦跳跳地朝四面八方滚去。

    媛媛终于逃脱了刘忻诚粗壮的手掌,不顾父亲的气急败坏,推着冯奎出了家门。

    连续几日不见媛媛回家,刘忻诚又急又怄,加之高血压的基础病,终于带着他那颗针鼻儿大的心眼儿倒下了。

    在母亲再三催促下,媛媛终于肯回来看看父亲,见到病歪歪躺在床上的刘忻诚,父女俩却不自主的哭了出来,待到两人慢慢平息后,媛媛仍是坚持那一套说辞,媛媛母亲接话道,“你看把你父亲气成什么样了,可顺着点他吧!”。

    媛媛不顾母亲的央求,自顾自地道,“冯奎对我真的是特别好,妈,你难道不为自己的女儿多着想吗?”,媛媛母亲看着女儿已经泛红的眼睛,慈母的怜爱已经让自己说不出话来。刘忻诚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越发来气,恨自己的妻子连女儿都说不过,但自己实在没有力气再争吵什么。

    媛媛通过自己的软磨硬泡终于如愿以偿跟冯奎结了婚,刘忻诚实在没有精力再管女儿的八字,成天在藤椅上靠着,只是手里再没有了那可以发出璞玉般清脆声音的檀香木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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