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我们想麻烦你照顾琦琦。我跟琦琦他妈过几天就要回城里打工了,琦琦这样我们也不能带他到城里去,他奶奶这也不在了。”男人直直地看着老人,眼里却带着一丝恳求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老人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胡子极短,坐在门槛上,低着头,手里夹着根烟,烟是用两面都写过的作业纸和晒干的烟叶卷起来做成的那种,他吧嗒吧嗒地抽着,那点亮着的火星离手指越来越近。女人在一旁的屋里收拾东西,偶尔有轻微的碰撞声传来。小男孩拿着坏掉的玩具汽车,不停地摆弄着,他坐在破旧的凳子上,凳子吱吱呀呀地响着,女人不时扭头看一眼院子里的孩子。
“你们非出去不行,孩子这么小撇下他你们放心?”老人重重地吐出一口烟,语重心长地开口。
“叔,我们也不想啊,可有啥办法,琦琦从小就听不见,这都七八岁了还不会说几句话,我们带他去城里也照顾不了他,可不出去挣钱咋给他看病啊,这回他奶奶又不在了,村里其他的亲戚也都出去打工了,实在是找不到其他人了。”男人说着说着眼眶一酸,再也说不下去了。
孩子似乎是感觉到了气氛的古怪,扔下玩具,跑到男人身边,磨蹭着钻到男人怀里,拉起男人的手,瞪着眼睛看着对面的老人。男人不经意地转过头眨了眨眼,又扭头轻轻拍了拍男孩的手,把他抱在怀里。老人依然低着头,抽着烟。
女人从屋里出来,坐在凳子上,向男孩张开手,男孩扭头看看男人,见男人点头,转身向女人跑去。女人温柔地笑着,一脸宠溺地看着怀里的男孩,可孩子却只是躺在母亲的怀里呆呆地看着她。
“那就这样吧,你们啥时候走,就把孩子送到我那儿吧,反正我也是一个人,有个孩子做伴也挺好,琦琦还这么听话。”老人抖了抖手里的烟,烟灰掉在地上,他又猛地吸了一口,才把烟扔掉。
“行行,那真是麻烦你了,叔。”男人感激地说道。“叔,太谢谢你了,等我们存够了钱,就接琦琦去城里大医院看病。”女人说着低头看着怀里快要睡着的孩子,渐渐压低了声音。
“唉,多陪琦琦待几天吧,孩子这么小,这几天也受罪了,我就先走了,你们呀,也早点儿睡吧。”老人起身,双手背在腰上,起身像院外走去。“那路上慢点儿,我送你出去。”男人赶紧起身,跟在老人身后将老人送走了。
男人回来时,孩子已经睡着了,他小心翼翼地从女人手里接过孩子,慢慢地走到屋里,把孩子轻轻地放在床上,又拿过一条薄被仔细地盖在孩子身上,掖好,然后转身出了屋。
“还不回去睡啊。”人看见女人双手抱着头埋在膝盖上,低声问道。
“妈这说不在就不在了,照顾琦琦这么多年咱也没让妈过上一天好日子,这回去城里,琦琦也没法带过去,就算有表叔照顾,我也不放心啊。”女人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哭腔,却不敢大声,生怕吵醒孩子,即使孩子什么也听不到。
“这也是为了孩子以后考虑啊,妈已经去了,说啥也没用了,可总不能让琦琦一辈子都听不见吧。村里就剩下些老人孩子了,咱还能把孩子送到谁家?表婶子不在有些年了,他家闺女嫁到城里也不常回来,表叔人好,也不会打骂琦琦,你就别操心了。过两天就把琦琦送过去,咱也早点儿走,不然你又该舍不得孩子了。”男人蹲在一旁的地上,看着女人安慰道。
“我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只盼着多挣点儿钱早点儿回来接琦琦了。”女人起身,抬起胳膊,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回屋陪孩子睡了。男人一个人蹲在院子里,见刚刚老人扔的烟头在地上,捡起来吸了一口,却觉得喘不过气来,赶忙扔掉烟头,忍着小声咳嗽起来,眼里憋满了泪水。
路上空荡荡、黑漆漆的,两边的房屋像是一个个黑色的巨大的野兽,老人也不怕,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走着,嘴里嘟囔埋怨着那些不顾老人孩子出去打工的人,却又忍不住想,像琦琦家这样的,不去城里打工还能怎么样,要是在家里一家人能过得好好的谁愿意背井离乡出去受罪啊,想着想着,已经到家了,老人叹了口气,推门进屋了。
三天后的早上,天刚蒙蒙亮,琦琦就被父母送到了老人家里,一起送来的还有家里那台有些年头的电视机和钥匙。老人和琦琦停在村口的大树下,看着下面泥土路上的两人,老人比划着让琦琦招手说再见,琦琦却没有动,死死地攥着玩具汽车。明知道琦琦听不见,女人还是对着他们招手,喊着“琦琦,爸爸妈妈走了,你要听爷爷的话,在家乖乖的啊。”
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渐渐模糊成了两个黑点,琦琦突然哭着挣脱了老人的手,朝路上跑去。他突然明白刚回来给奶奶奔完丧的爸爸妈妈又要走了,却不知道为什么丢下了自己,以为是自己不乖,惹父母生气了,他想去找爸爸妈妈回来,想告诉他们以后琦琦一定听话。
老人赶忙追上抱住了琦琦,却只能死死地抱住,因为所有的解释他都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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