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做过窃贼

我曾经做过窃贼

张超我

夜深人静的时候，卸却了一天的浮躁和诱惑，收起了自私和贪婪。我常常陷入了关于人生命运的深深思索。常言说性格决定命运，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我想

命运就像人们手掌心里的纹理，永远掌握在自己手里。

20年前的那一个下午，我走过一段影响一生的一段路。时至今日，记忆犹新，那一段路好似陈年佳酿，经过岁月的发酵，时间愈久，香味愈醇。生命周期每增加一个年轮，我对人生命运的认识就更加深了一种理解和感悟。

那是一次做贼的经历。

我小的时候，由于我们弟兄多，姑母膝下又没有儿女，父亲就把我送给姑母抚养，老姑父下世早，我们孤儿寡母就住在离我们老家小东村八里以外的碱岗村。刚分地那阵，我们母子的确没少作难，没有牲口没有农具，劳动力又单薄，田里只有小脚的姑母撑着，还要供养我上学读书，我只有放学以后或星期天下地帮姑母一把。当时风里来雨里去的都不算什么，下死力多流汗也不算什么，求爷爷告奶奶地借牲口借农具也不算什么，缺化肥柴油那才是真正的大问题，和我同龄的农民朋友当时那种对柴油和化肥的渴望大概都有一种刻骨铭心的记忆。别说当时手里没钱，就是有钱也没处买去，柴油和化肥要凭票供应。这些票证是卖小麦卖棉花按斤数奖励的，掏高价也没处买。那一年秋末夏初，又到了收秋备化肥柴油种子的时候，看到我们母子俩六亩多地只分到二十来斤尿素的时候，我心里对丰收的企盼顿时灰飞烟灭，只有紧锁眉头，苦撑苦熬的种一葫芦打一瓢，艰难的度日子了。那一天我回小东老家，中午吃饭的时候，见父亲家屋角赫然躺着两袋50公斤装日本产尿素，如虎踞龙盘一般格外吸引我的眼球。那时候的日本产尿素在农村可是个稀罕物，含氮量高包装也好，编织袋里面还有一层灰色布料，上面飘着雪花，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布，反正很柔软很结实，做成裤子，夏天风一吹，飘飘扬扬，透风凉快。当时流行一段顺口溜：大干部，小干部，一人一条尿素裤，前边是日本，后边是尿素，屁股一扭，含氮量百分之三十九。

当时看到这两袋尿素时，我那纯洁少年的心里就闯进来一个贼，这贼说，父亲家人多地多，偷一袋没什么；贼说，偷自己老爹家的不算偷；贼说，看你姑母那双忧伤无奈的眼睛；贼说，想想去年你母子那兔毛一样的小麦；贼说·······那一刻真理好像掌握在贼手里，贼说的句句都有道理，我想反正不怨我，谁让你家有两袋化肥让我看见了呢？我偷一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现在回忆起来，那时候还是少不更事，如果当时和父亲说一声要一袋，

他可能不会拒绝，因为平日里我们母子所需生产资料基本都是父亲拉着架子车，从小东村拉到碱岗村 的。田里主要的重活也是父亲帮助干的，犁地播种这些技术活都是父亲腾出空儿披星戴月赶出来的，毕竟父子连心啊！

当时由于我的贪婪迷了心窍，下了决心趁父母都上地干活时，搬了一袋

化肥装到自行车的后架上骑上就跑。那时候正是“麦天忙，不算忙，要忙还是桑

叶黄，又收又种又打场”的三秋大忙季节，村街上空无一人，几乎没有人发现我

这个小偷。但老天爷没有闭眼，他老人家却让我尝尽了苦头。我骑着自行车驮着

整袋50公斤日本产尿素，激动的我如坐春风，满腔豪迈，腾云驾雾般轻松自在，

心中充满了丰收的憧憬。然而真应了天有不测风云那句古话，七月夏末季节老天爷的脸面还是那么反复无常，我骑车沿着凹凸不平的乡村土路刚刚出村，忽然天空一阵闷雷，几道闪电，倾盆大雨兜头泼下。淋了我一个落汤鸡，野地里没处躲没处藏的，雨过之后我可寸步难行了，老家的泥土待人特亲，见水就粘的浆糊一般，单一个人还拔不出脚来呢，何况我推着载重100斤的自行车？这时候我进退两难，拐回去当然省力，可我做贼太不光彩。免不了被第兄们耻笑，免不了父亲的责骂，干这种事也确实没法见人。不拐回去呢，前面还有结结实实的八里路，中间还横亘着六条深深浅浅的河沟。这时候化肥和自行车都成了累赘。经过反复思考，我决定硬着头皮走下去，仗着年轻有力气，我先把化肥扛起来，一步一步在淤泥中跋涉，扛 个一里多地再空手拐回来，扛上自行车……

就这样一里路拐三个来回，汗水合着泥水全身没一个干地方，这样拐不到两个来回，我就累的精疲力竭，真想把自行车和化肥都扔了，但我实在舍不得，只有拼了命地往前扛，心里那个后悔啊，恨不得一头扎在河沟里，现在已经悔之晚矣。在跋涉途中，经过两个村子，一个石骆驼村，一个太平岗村。路过石骆驼村口时，我想到了大表姐家是这个村子的，如果将化肥和自行车放到她家，等天晴路干再来取，肯定轻松不少，当时存在一种侥幸心理，觉的仅剩三四里路了，咬咬牙能挺过去。路过太平村口的时候我的一个伙伴家就住在路边，当时我若将骑车和化肥放到他家，等天晴路干时再来取，也还可以节省出点体力，可当时我想，已经到了这种地方，再有三里地就到家了，坚持吧！我又错过了这个村子······就这样才八里路我整整艰难跋涉六七个小时，到家时，已经是半夜了，刚一到家，我一头栽倒在我和姑母居住的那座老屋里，昏迷不醒，浑身火炭般高烧，这下可吓坏了姑母，她连夜叫醒四邻，用一张小床又将我抬到了小东村父亲家，父亲又叫上人把我送到了只乐乡卫生院，三天之后，我才醒过来，父亲坐在床前，流着泪对我说：傻孩子，那化肥本来就打算给你一袋，只是我想给你犁地时用架子车拉回去······

哎，一袋化肥差一点要了我的小命，这件事对我的人生观影响深远，感悟颇深，那就是无论作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人生的脚步，从第一步迈起就要经得起诱惑，做错事要及时改正，比如我走到石骆驼或者太平岗两个村子，克服虚荣和争强好胜心理，在那两个村子任何地方停一下，调整一下，也许不会发生后来的病变，那是两次改正错误的机会呀！我想，如果手握重权的贪官们有我这一段经历，在经过两个村子的时候调整一下，也许会改变他们的人生轨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