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籽命

作者: 爱吃鱼的Lina | 来源:发表于2017-09-15 12:57 被阅读0次
    文/爱吃鱼的Lina

    凌冽的寒风横扫十里乡,天没全黑,家家户户门窗紧锁,这个地方不太平,闹土匪。

    近两年大旱,地里出产不足。土匪想必也饿极了,三天两头下山扫荡。附近几个地主家都遭了殃,囤积的粮食被搬空了不少。

    穷人家的男人大多被地主们征去守夜了,女人们早早就歇下了。

    街尾倒夜香的老刘前几天说瞧见土匪头子了,跨着一匹黑马,龇牙咧嘴的,像个阎王。

    大伙嘲笑他,“你咋见过阎王咧?”

    老刘也不恼,接着说,“反正多少就那个意思,庙里的罗刹总见过吧,就长那样。”

    这会子,大伙就信了八分。老刘那晚倒夜香被吓傻了过去,这是真真的,还是第二天早起的小贩给他强灌了碗米汤,才慢慢醒转。

    王二花家的煤油灯依旧点着,不是她家不怕土匪,王二花明天就要走了,下南洋去了,她娘在她贴身的衣服里缝了张家里的地址。

    王婶家的翠妮儿前几天从南洋回来了。

    村民们看着翠妮儿的神情闪烁不定,露胳膊露腿的,旗袍的开叉开得极短,一走动,白花花的大腿若隐若现。

    一个女人家能赚什么大钱,左右不过那种勾当。大家伙心里都清楚,不过看着王婶家一袋袋往家里背白米面,也动起了心思。

    几户人家就找上了王婶,翠妮儿答应在走的时候,带上几个姑娘,这里面就有王二花。

    “妮子,不要怨娘哩。”王二花她娘对着窗户叹了口气,拉起衣袖抹了抹眼角,窗台下睡着四个孩子,干瘦干瘦。

    王二花睡不着,只是合了眼,她十九了,男男女女口中的荤段子也听过几个,早已开窍,她想起村里人看翠妮儿的眼神,有羡慕,更多是鄙夷。

    待她娘灭了煤油灯,重重的鼾声如常响起,王二花拿上包袱,出了门。

    第二天,翠妮儿点人数,发现少了一个,呸了一声“不知道好歹的妮子”,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

    王有根家的王二花丢了。王有根带着村民找了两天两夜,便放弃了,只有她娘日日垂泪,嘴里念叨着“女人呐,菜籽命。”

    日子过去了两三年,十里乡的土匪把地方的地主都得罪了遍了,地主们主动集资,该孝敬的都孝敬了,上下打点,政府终于派了一小队人马来剿匪。

    剿匪分队配备了洋枪洋炮,地主们杀猪宰羊,把当兵的都喂得肚子滚圆,一路给送到了土匪山下。

    那一仗,毫无悬念,剿匪部队把土匪窝整个端了,土匪的刀剑自然比不上子弹的速度。

    十一月的十里乡,树叶落尽,一片萧瑟。

    土匪头子和他那些兄弟的尸首被挂在城门上,男人女人们都跑去看了,哪有老刘说的那么丑陋,土匪头子长得很清秀,看着像个书生。

    围观的女人都哭了,十里乡的土匪从来没祸害过穷人,地主被抢了以后,穷人门口反倒会出现粮食。大家都说这些土匪心善,多少人家靠着这份接济,挨过了大饥荒。

    这天傍晚,来了个女人,领着个小男娃。跪在地上,将男人们的尸首一一入殓,手推车推了一趟又一趟,空荡荡的雪地里,留下一排排车辙印。

    有人瞧见了,说那女人白白净净,微胖,眼眸子跟当时走失的王二花有些许相似。也有人说不像,王二花哪有那么好看,干巴巴的丫头。

    三年前的夜里,土匪骑着马,从王二花身边经过,王二花求土匪带她上山,她不想下南洋。

    从来不掳人的土匪头子破例带走了王二花,她手臂上深深浅浅的淤青很晃眼,他爹王有根喜欢打老婆孩子。

    鞍马寨是山寨的名字,鞍马寨上杜鹃花开成一片的时候,王二花嫁给了土匪头子——陈安南,嫁他,心甘情愿。面纱下面藏着的是一张温柔英俊的脸。

    王二花这粒菜籽在鞍马寨扎根,发芽,蓬勃生长,他许她一世安稳,她信了,直到那次剿匪,她才知道,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男人,命薄。

    若干年后,一辆新式的小汽车开进了十里乡,一位打扮富态的老妇人望着鞍马寨的方向,喃喃自语。

    “那年我没下南洋,后来咱儿子去了,下半辈子我把根扎这咯,守着你。”

    翌日,十里乡新开了一家气派的西医馆,馆主跟土匪头子七八分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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